身边并头而卧,抓了他右手过来细细打量。幸好缠裹的纱布端正严实,上面也不曾渗出血来,想见方才不过是压到,方吐出一口气来。
“你刚才说,是别人?什么人?”
搂在怀里的身躯立刻一僵。元绍伸手摸索着,再次握住凌玉城左手时,赫然发现那只手已经回复了冰冷。
“是关在一起的人。……被我打死一个,重伤一个。……然后,就没人敢再来了。”
声音空空荡荡的,明明是在回答,眼神却透过元绍,落在不知多远的地方。元绍心里一揪,立刻用力攥紧了凌玉城的手掌,狠狠一捏:
“诏狱里还有人敢这样?——好大胆子!”
想到就是他自己的陷害,让凌玉城落入这般境地,元绍胸口一股怒气左冲右突,又想去屠了虞阳全城,又想狠狠给自己来上一拳!
“诏狱?……不是诏狱。”出乎他意料地,凌玉城苍白的唇边,却勾起了一抹奇异笑意,凉浸浸的幽魂也似:
“不过是刑部大牢罢了。他们想要我招供,拷问不成,就弄那些人来逼我……明明应该单独关着的,却把我弄到老监里关着,一间牢房二三十人……到了晚上,就有人摸过来……”
听起来,应该是凌玉城十四岁的成名战,火烧芜城后的那次下狱。元绍闭了闭眼,一些细节倏然清晰起来:刚才凌玉城在他身下挣扎时,拳打脚踢、头撞牙咬,能用的都用上了,一条右腿却从来都是软软贴着床不动。当时还以为是被自己压住……
是了,是了,他十几年前下狱的时候曾经挨过一夹棍,右脚踝的旧伤,一直到去年给他治过才渐渐痊愈。
那么,昏惘中触动的,其实是那段险些被人侮辱、拼死反抗才保住自己的回忆罢?那段曾经以为淡去、却被身体铭记到了骨子里的过往……
惊觉醒来的时候,被压得动弹不得,有人在身上为所欲为,也难怪他会毫无章法地反抗挣扎,也难怪……
他缩到床角的时候,握着刀刃,都分毫不觉疼痛。
这是凌玉城心底最深的梦魇吧!
想着当年狱中少年半夜惊起,身负重镣,拖着一条剧痛的残腿,打死一人重伤一人,再和余人对峙竞夜,即便是元绍行走江湖看多了风风雨雨,心底仍然一揪一揪地疼了起来。
“后来呢?”
“后来,景晖……端王殿下,求了睿王出面,护住了我。”枕在他臂弯里的人轻轻冷笑,“就算不问朝政,一位王爷的面子,那些衙役还是要给的。睿王要的人,又怎么能给人糟蹋了去……”
“好了。”声音越来越是不稳,怀里的人虽然竭力克制,紧紧相贴的身躯却一直在轻轻颤抖。十几年前,狱中的那个少年侥幸逃脱了最可怕的境遇,可横亘在他面前的,仍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好了。……没事了。”元绍所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抱住陷在回忆里的人,也隔着十几年的时光,抱住那个在狱中苦苦挣扎的少年:
“都过去了……”
用唇舌堵上凌玉城未尽的话语,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低喃,用自己的体温,浸染那个额头冰冷到指尖的身躯:
“有朕在……”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叫人收拾归叫人收拾,决不能让你给别人看了去!
小凌:……喂我的衣服还在床上!
第155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
这一夜终于平平安安到了天明。或许是之前实在折腾得太厉害,凌玉城并没有因为之前睡了一日一夜而失眠,反而一阖眼就沉进了梦乡。次日醒来时Jing神奕奕,一场大战下来的疲累劳乏,终于消散得只剩了个影子。
第二天忙乱到了十二万分。一大早拔营起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返回,直折腾到快入夜才围绕着金帐驻扎下来。这一战人人都竭尽全力,战后竟是人人带伤,忙得杨秋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凌玉城也因此逃过一劫,没有因为右掌的新伤再挨上几个白眼。
这么多伤员的返回是个大问题。车辆不够,凌玉城甚至把自己的马车让了出来,也只能满足半数重伤员的需要,不得不下令在两匹马中牵起绳网,让轻伤员控马,携带他们的同袍缓缓而行。至于辎重,感谢他们打败的是北蛮,战获当中别的再缺,马匹总是缺不了的……
吵吵嚷嚷磕磕绊绊,先头元绍的寝帐已经在金帐边上立了起来,后队的俘虏牛羊才刚出发。这次斩获颇多,慰问士卒、检点战获、计算功勋,但凡能动的人都忙了个不可开交,别的不说,就是俘获的丁口牛羊要安顿下来,就是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儿……要给他们吃,要给他们住,要给他们治伤,还要防着他们跑了死了。
前线将士拼死抢来的收获,总不能因为这些杂事儿没做到位,让已经掉进口袋里的战利品再折损了吧?
这么一来,御驾南归的时间只好一拖再拖。三天后,眼看着御营差不多收拾妥当,奚王终于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灰头土脸地摸回了原地,满脸羞愧地跪到了元绍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