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卫的帐篷,天策卫以及飞骑卫扈从圣驾的队伍住得更远一些。与金顶大帐遥遥相对的,是奚王的王帐,族人部属依照身份高低,围着王帐一层层向外铺开。
元绍此时便是越走越偏。路边的帐篷一个比一个小,气味也越来越是难闻,黑暗中,半点值得他们多看的东西都没有。元绍正在想要不要回去算了,远远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这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没有资格在王帐伺候的人都早早熄了灯,此刻睡得正熟。一片万籁俱寂的黑暗里,七八点灯火跳动着,聚散着,就这么闯进了视线。
“咦?”元绍脚下一顿,毫不犹豫地改了方向。走得近了,才发现马嘶声此起彼伏地传来,七八个人举着火把,骂骂咧咧的,正四下里围堵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虽在黑暗中,借着火把偶尔凑近的光亮,也能看到那少年的衣衫格外单薄。现在差不多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像元绍就是一件玄狐的长袍,外面披着貂皮大氅。其余诸人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哪怕是站在最外圈的侍卫,皮袍之下,也厚厚地裹着棉袄,暖暖和和。
而这少年,却分明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羊皮袍子,羊毛凌乱板结,偶尔火光一闪,还能看见撕开的破口之下露出的肌肤。脚上一双加起来能露出七八个脚趾的毡鞋,踩在雪地上,乌黑肮脏的脚印里,赫然带着点点鲜红。
就是这样,少年的身形依旧灵活,在七八个大人的围堵之中,来来回回四下乱窜。一边逃,一边还屡出Yin招,或是就地打个滚顺便踢起一脚,或是手上抓了一把雪劈面砸到人脸上,顺便就从围堵他的那个大人腋下钻了出去。元绍远远地站着看了有小一刻钟,才见那少年连续逃过几个帐篷,还是被人堵到了角落里,跟着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
那少年似乎对挨打极有经验,脊背靠着帐篷,一只胳膊举起来护住后脑和脖颈,死死蜷成一团。围堵他的几个大人似是恨极,一边骂,一边毫不留情地连踢带打。“小贼”、“杂种”的骂声隐隐传来,却听不到半句惨叫尖呼,连压低了嗓子的闷哼也没有一声。
这么大的动静,旁边几个帐篷里早就有人醒了,sao动隐隐,却没人出帐来看。忽而一声尖叫,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帐篷,没奔几步,就一跤绊倒在雪地上。那人却不顾自己,依然连滚带爬地急奔,一边跑,一边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声音清脆,赫然是个女子,听年龄也不甚大。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拳砸了回去。那女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从几条大汉的铜墙铁壁里硬冲了进去,一头扑在了少年身上,颤声高叫:“别打了!”
“阿依朵!别求他们!”
尖叫之下,雨点般的拳脚果然停了。然而围住少年的圈子并没有散开,几个男子嬉笑着,抱着手臂,一边挨挨擦擦,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轮番点评:
“哟……小丫头,这是你情郎啊?”
“这么小的情郎,毛长齐了没有?”
“还是让哥哥来疼你吧……知道了做女人的滋味,保管你不想着这小毛孩子了……”
污言秽语中,那女子只是一声不吭,间或轻轻抽泣。反而是少年怒吼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用足力气甩脱了女子,跟着就是一头撞了过去。他身量本来就是不足,此刻又蜷在地上,一撞之下,只听见男子的声音大声惨呼,立刻有个人倒退两步,虾米样蜷在了雪地上。
少年一击得手,却没有逃跑,返过身来拉先前救护他的女子。这么顿了一顿,其他几个男人哪里反应不过来,顿时又是一顿拳脚。这下女子再怎么护着也没用了,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不知道挨了多少下,那女子惨呼的声音都变了调,还是竭力把少年箍在怀里,高呼了一声:
“他也是老王爷的儿子!你们怎么敢!”
老王爷?
是说奚王吗?
这当口,奚王所有的儿子孙子、女儿外孙,但凡能赶到的都挤在了王帐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孩子,在远离王帐的僻处,深夜里被人殴辱嘲笑?
元绍的目光已经冷电一样扫向身后。奚王世子心中叫苦,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前。没来得及回话,远处男子的笑骂声,已经给了所有人一个答案:
“蓝眼睛的小杂种!你也配?”
这么一说就连元绍也想起来了。那是在他登基前几年,奚王偶然得了一个西域来的舞姬,肤白如雪,发色如金,一双蓝莹莹的眼睛回眸一转,便仿佛倒映了整个天空。跳起舞来,能以一足点地,另一只赤足高高指向天空,脚踝上拴的一串金铃从第一个开始鸣响,逐次增加,直到最后十八个金铃齐鸣,看得所有人都是矫舌不下。
当时奚王宠她宠得无法无天,一刻也离不得,连大猎最后三天的九白之猎都要带着她进围场。虎贲将军纳木岩看得眼热,大宴上借着酒意开口,要用十个美姬、一百匹织金缎子外加心爱的一口宝刀交换,奚王不但不允,反而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