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夜里是不做梦的,以淮算是其中一个。然而这些日子,他却几乎每天晚上都梦到语瞳。没什么特殊场景,没什么特定时刻,也没有故事剧情,只有一个孤孤单单的语瞳,睁着那双翦水双瞳望着他,凄凄的,又爱又怨,却又有点不屑如此静态的梦,已足以让以淮冒出一身冷汗。在伊莲身边惊醒,接触到的总也是伊莲那双又温柔又关怀的眸子。“怎么?做恶梦了?”“没有,没什么。”这也是以淮唯一的答案。他总不能告诉伊莲,他躺在她身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他抢走慕淮心爱的人,却又不能跟她长相厮守;爱他的人,却又不为自己所爱他们四个人,为什么能把爱情这两个字写得如此复杂?下了床,小心翼翼不吵着伊莲,一个人在暗沉的客厅中抽菸抽到天亮。窗外银月高高挂着,每一个月夜都像那日北海岸的月夜,每一处星辰都让他忆起那日跟语瞳的缠绵定情,她坚定而不保留的爱,是让他迷眩于假戏终至真做的原因。在如此深刻的爱情下,当他猛然惊醒,已坠入对她的迷恋中无法自拔。说他已经能把语瞳完全从记忆中除去,那是骗人的。那天,当语瞳听见他与慕淮的尖刻对白之后,他虽然让慕淮去追她,但事实上,他仍是跟在慕淮身后,陪着慕淮追语瞳追了大半个市区,直到看见慕淮扶语瞳上了计程车,才像个没有灵魂的人一样,恍惚地回到家里。那天之后,他无时不刻的打电话给乔,要乔做他的线人,帮他留意语瞳回纽约后的生活行动。乔说语瞳活得还算好,常跑旅行社不知办些什么,但那股憔悴与空空荡荡的茫然,是掩盖不住的。以淮一听,霎时心绞痛了起来,几乎想订机票飞奔纽约,就算不见面,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看她也好,可是乔只差没骂人,堵他“你去看她做什么?再去惹得她心思更乱吗?她已经好不容易对你死心了,你何苦又去招惹她?”以淮陡地一惊,怔住了,沮丧而无奈地收了口,再不提这事。于是每夜每夜,他站在夜黑如墨的玻璃窗前,看见一个修长、落寞的人影他愈来愈厌恶的自己。日复一日,离他和伊莲的婚礼愈来愈近。与伊莲的婚礼就订在下个月,其实这一切都有些多此一举。他们在法国并没有太多的亲人,要结婚随时都可以,以淮这么多此一举地订出步骤来其实也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一种矛盾的挣扎吧!这天下午,他有了个意外的客人。铃声大作的时候,去应门的是伊莲,伊莲看着门外一个高大的东方人,有着与以淮神似的面容,正怔着,他开口了:“我找殷以淮,我是他哥哥。”以淮在客厅里听见慕淮的声音,惊讶地站了起来,这是个太让人意想不到的客人。慕淮≈ap;ap;x5f88;≈ap;ap;x5feb;地被请了进去,伊莲体贴地把客厅让出来,自己避进卧室。这两兄弟的会面每次都如此凝重,此时亦不例外。慕淮坐进了椅子,以淮则靠在柜子旁边抽着菸,对峙的模样。彼此对对方防心依然很重,两人谁都不肯先开口。好半天,面色凝重的慕淮才故作轻松似地开了口:“听说你下个月结婚?”“嗯。”以淮淡淡回了一声,弄不清楚慕淮的来意。“取消吧。”慕淮出人意表的说了,虽然字面上像胡闹,但他的口气既正经又严肃,以淮忘了生气,拧眉反问:“你这什么意思?”“你真的不管语瞳了?”慕淮静静地、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往桌上一放。“这是语瞳写给她妹妹语蓓的信,语蓓带了这封信来找我,他们一家人都很担心语瞳,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他顿了顿,似乎与自己的骄傲在作战,末了终是放弃。他哼着:“我的办法,只有到巴黎来找你。”以淮震了震,不知道语瞳发生了什么事。匆忙地拿起那封信来看,寄件人的住址并不详细,只有一个饭店的名称,然而那邮戳,却盖著“伊露瑟拉”语瞳在伊露瑟拉?以淮真的楞住了!思绪是一片混乱,完全理不出头绪来。他迫不及待地取出信纸,逐字逐句,一字不漏地读下去。每多看一个字,他的心情就愈往下沉一分;每多看一个字,他心里的伤口就更再撕裂一分,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的几句话上:“语蓓,对这两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我没有任何一句话好说。我不恨他们,我怜悯他们,因为他们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包藏在恨意之中,而宁可忘记世界上其他的美好。我不恨以淮,真的。即使以淮如此不完美,我还是爱他,我说过的,以淮是那种即使有一百个缺点,还是让你忍不住要爱他的男人,这是我的悲哀。这个以淮一直想定居的自由小岛,反而是由我来居住了。讽刺吧?我后来想想,他那么样把伊露瑟拉当成一个圣地般来梦想着,根本只是他的借口罢了,他根本已被恨蒙蔽,何来其他心力追求自由?什么时候他能放下心中的包袱,他就能获得自由,即使不在伊露瑟拉。别担心我,我不会去自杀,你姐姐我不是那种会寻死寻活的人。短时间内,我不打算回台北或纽约了。这个岛很好,简单、不复杂,没有太多的人,我亦是个陌生人,有时候陌生人反而是最好的朋友,因为不必交心。没有利害冲突,就没有伤害。你可以说我是绝望了,对“人”绝望,对“爱情”也绝望。”不哭不吵不闹,不发疯不寻死寻活,语瞳的反应看似平淡,却是最可怕的一种反应:心既已死,何必哭泣发疯?以淮打从心底震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