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日落,直到下人掌灯,才发觉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
“皇上,该回宫了。”温柳年小声提醒。
“怎么,丞相府管不了朕一顿饭?”楚渊打趣。
温柳年赶忙道:“微臣这就去差人准备。”
“罢了,今日也说够了。”楚渊站起来,“明日散了早朝,爱卿再带萧少侠进宫吧。”
送走楚渊与温柳年后,萧澜靠在院中凉塌上,还在想方才说过的话,也不觉得冷。若换成一年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还会有与当今圣上对坐长谈的一天,征战疆场保家卫国,这些以往当成故事听的豪言壮语,现在却马上就要变成现实,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陆追——有了他,自己才能走出那座暗暗沉沉的墓xue,才知道天地浩荡,人活一世,除了枯守着那墓xue中的宝藏,还能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金戈铁马,不负家国。
到了皇宫门口,楚渊问:“萧澜的命格,温爱卿算过吗?”
温柳年低声道:“杀破狼。”
天尽头,孤星高远,云海浩荡。
……
清晨薄雾散尽,陆追一层一层取下眼前白纱,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张放大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笑出满脸横rou,一口白牙,雪白。
陆追冷静道:“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阿六大惊失色,一把将洒满药的白纱扯起来,又往他脸上缠:“赶紧多捂一会儿。”
陆追侧首躲开,伸手拍他一巴掌,笑道:“骗你的。”
“……骗,好了?”阿六大喜,又凑近一些,“爹能看见我了?”
陆追道:“你这忒大一张脸,我想看不见也难。”
阿六一拍大腿,几乎要喜得哭出来,他背着手在院中来回转了三四圈,才想起来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于是拔腿就往外跑,却冷不丁与陶玉儿撞了个满怀。
“你说你这……”陶玉儿往后退了两步,将手中药碗递给陆无名,掏出手绢擦了擦手上药汤,“撞鬼了?”
“不是,我爹,我爹他,”阿六伸手指着自己的眼睛,一脸喜不自禁,语无lun次道,“有了,有了啊!”
“小明玉的眼睛好了?”陶玉儿闻言欣喜,赶紧去院中看。陆无名也急急跟进去,推门就见陆追正站在树下,笑得挺好看,白纱被丢在地上,一双眼睛在朝阳下干净清亮,眼尾翘翘的,透着一股子机灵。
“说好中午才慢慢拆,怎么自己就等不及了。”陶玉儿拉他的手,又是抱怨又是高兴,还有几分担心,“当真好了,能看清我了?”
“嗯。”陆追点头,“陶夫人。”说完又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爹,岳姑娘。”虽说依旧记不起事情,可仅凭着声音与感觉,他也能将人认个八九不离十。
“哎!”陶玉儿欣喜,“快进屋,外头太阳大,别将眼睛又晒坏了。”一边说,一边拉着人就进了厅,只留下阿六小声道:“就这有气无力的太阳,也能晒坏眼睛?”
“就你话多!”岳大刀踩他一脚,也搀着陆无名欢欢喜喜跟进去。
陆追初恢复视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将这处小院来来回回转了三四遍,连一只猫一片叶,也要蹲下观察许久。其余人一边高兴,一边又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他会想起什么与萧澜有关的事情。不过幸好,神医的药和毒都挺管用,即便陆追视力已经复原,又见到了亲朋好友,脑中也依旧空白一片,记不起萧澜,想不起烦心事,每日都挺惬意悠闲。
“公子,为何老是弹这两首曲子啊?”这日午后,岳大刀替他斟满热茶,“我都听得耳朵长茧了。”
“不好听?”陆追停下手。
“好听,可也不能总听啊。”岳大刀趴在他对面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自己随手弹的。”陆追道,“一曲天高地广,一曲小桥流水,两段不同的心境,两个不同的地方。”
“那是哪里啊?”岳大刀问完之后,才觉得自己似乎不该问,于是一把捂住嘴,“我什么都没说!”
“这有何不能说的,”陆追笑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或许是一北一南吧。”
“哦。”岳大刀点头,又岔开话题,“公子请喝茶!”
陆追端起茶杯,看着那碧绿茶汤中起伏的茶梗,却还在想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一北一南。
一南一北。
那究竟是哪里呢?
……
从王城到漠北,萧澜一路快马加鞭,只用月余便到了边关。青石砌成的城门巍峨高大,上头“玉门”二字已经被风沙侵蚀到斑驳脱落,却丝毫不见破败,反而多了几分沧桑之感。萧澜牵着马,沿胡杨林一路前行,打算寻个茶棚过夜。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或许是由于战乱的关系,沿途并没有多少商队,偶尔有驼铃声响,主人家也是行色匆匆,不愿与陌生人多言。
“世道不稳,生意难做啊。”一处茶棚前,遮着面纱的酒娘先是长叹,见到萧澜后又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