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张小芳送杨虹回家以后,杨虹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她。要么就说点闲话,要么就是一起干活。久而久之,张小芳也对杨虹熟络了起来。
杨虹这才知道,原来张小芳也是被那个所谓的刘经理刘传家给拐卖来的。只是她比自己更惨,她下面还有三个弟弟,要读书、要结婚,都需要钱。所以她的父母就骗她是出来工作,没想到收了刘传家一笔钱,就拱手把女儿送了出来。张小芳的丈夫是本村的一个懒汉,和宝根还是平辈,唯一比宝根好的,大概也就是脑子比较正常。张小芳今年才二十一岁,已经嫁过来四年,她曾经也打算逃跑,但她一没文化,二身上没钱,每次跑不出去太远,就会被抓回来。在被痛打了几次后,她彻底认命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还能笑着把胳膊露出来给杨虹看,上面是触目惊心的伤疤。烟头、烙铁、咬痕,什么都有。
妹子,你也别跑了。我知道你们城里人心气高,但这到处都是山,你我都是外乡人,走不远的。张小芳在河里洗衣服,河水冰凉,她只敢用一点点洗衣粉,如果多用,就会被婆婆殴打。杨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她不信命,不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张小芳用胳膊捅了捅她:听见姐的话没有?你细皮嫩rou的,不比我们这些农村的丫头,从小就做农活,粗手大脚的,打几下也死不了。你要是被他们打死了,不是白白浪费了生命?
杨虹低头,忙着洗衣服:姐,我家也是乡下的。我只是去城市里读书的。我这人,就是犟骨头,只要打不死我,就打不散我的脾气。张小芳眼睛一亮:读书?你会写字?杨虹点了点头:当然,我可是海城大学的大学生。学金融的。说起自己的学校,杨虹有些骄傲,脸上挂着微笑。张小芳把衣服放下,握住她的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问:真的呀?还是个大学生你能教我怎么写我的名字吗?
杨虹点了点头,捡来一根小树枝,在河岸的泥沙上写下张小芳三个字,一阵河水冲来,字又不见了。张小芳有些懊恼:啊呀,我还没看清哩。杨虹笑了:没关系,我再写一次。一连写了五六次,张小芳才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张小芳也捡来一根树枝,在泥沙上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像个小学生一般,脸蛋涨的通红:姐写的可对?杨虹笑着点头:对,对。姐真聪明。张小芳呵呵地笑,又蹲下来洗衣服:我小时候也想上学,但爹娘不允许,你算是我的老师了。诶,对了,你说你学的那个什么金?是干什么的?杨虹耐心地解释:金融,是一门关于数字的科学学问。简单点来说就是研究钱的。张小芳一拍大腿:那你如果读完大学,岂不是会很有钱?杨虹苦笑:也不是啦,城里生活没那么轻松。不过至少会比现在好。张小芳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闷着头干活。
忽然,不远处听有小孩来喊:宝根叔家媳妇!你男人在田里跟人打架啦!杨虹在这里没有了名字,别人都叫她宝根家媳妇。杨虹恨不得那个男人被碎尸万段,但显然是不现实的。如果不赶紧去看,只怕刘嫂子又要发难,只好交代了张小芳几句,就匆匆跑到田地上去。
田间,宝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强壮得和一头熊一样,却又和个四岁小孩一样张牙舞爪喊疼,实在是滑稽又可笑。刘嫂子拍着大腿,标准的泼妇骂街的架势,坐在田埂上大哭。旁边站着三个半大的孩子,还有看起来像是他们家长的男女。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站在人群中间的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身材不高,是个干瘪的小老头,头发剃的很短,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中山装,脚上穿得还是布鞋。杨虹听见有人叫他村长。
村长背着手,清了清嗓子,像大人物要发言了:好了,刘嫂子,各位家长。你们都别吵了。我说句公道话,你们家三个小娃欺负宝根傻,先动手的。宝根虽然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他天生有缺陷,下手没轻没重的。就各自有错,互相赔礼道歉,就算完了。大家都是一祖同宗的兄弟姐妹,乡里乡亲的,别闹得太难看了不是。杨虹总觉得他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自己何曾见过他。
刘嫂子听了,那颗护犊子的心依旧不改:不行!俺家宝根没错!你们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村长有些犯难:刘嫂子,这可不兴耍赖。我这可是希望邻里邻居的和睦相处呀。刘嫂子眼尖,看见人群里的杨虹:要赔罪,也不是我们娘儿俩赔罪。让她来!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杨虹顶着众多目光,勉强走上前来。
人群的目光很是复杂,有探究,有戏谑,还有贪馋,时不时传来几声妇女的嗤笑,还有大nai子sao媳妇之类的声音,细碎,但此起彼伏。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我会照顾好宝根的。杨虹头皮发麻,勉强咧开嘴角一笑,搀扶起撒泼打滚的宝根,缓缓朝着家里走去。身后依稀还听见刘嫂子拍着大腿大骂的声音,以及村长的说和。
刘嫂子,你叫一个年轻小媳妇替你家宝根道歉已经是不对了。就别吵了。
这是杨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她回头看了一眼村长。默默在心里标记了此人。
回到家里,杨虹打了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