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元搁置下笔,换了身见客的衣裳, 慢条斯理地走去见张登。
刚进院子,她远远地就看见张登正急得在厅中团团转,根本静坐不下。他转过身来发现许清元已经出现, 忙急走几步出了会客厅下台阶,在院子当中间等守着人。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他拉住许清元,哭丧着一张脸乞求道:“请大人救命!”
话是这么说, 但张登觑着许清元冰冷的脸色还是有些心虚。
只见许清元抽出衣袖, 一个跨步从他的身侧走过,根本没有停留搭话的意思。张登讪讪地跟着她走回厅中, 随其坐下。坐在上首的许清元这才道:“世子今日突然造访, 所为何事?方才您说让我救命?我不过一介小小翰林, 一不是断案的狱官,二不是生杀予夺的神仙,何出此言?”
张登明白她这是在生气,他豁着脸面过来找人,自然也预测到对方不会是什么好脸色, 可他现在是爬上了老虎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非来不可。
“许大人, 老师, 您就别装糊涂了,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愿意亲自登门向丁大人致歉,求求您,求求您劝她放我一马吧!”张登见事情难说通,咬着牙起身跪在地上恳求道。
上首的许清元像是终于憋不住气般怒道:“别叫我老师,虽然我与世子有过一点点师生香火之情,可传出去让人知道我教了半天居然只教出这么一个登徒子,实在于名声有损。世子请走吧,我没什么能帮你的。”
这会儿张登才不傻呢,他知道许要么就不见他,既然许清元把他放进家中还亲自接待,那就证明对方并不是真的打算甩手不管,自己还得再使使劲儿。
他流出几滴惨愁的泪,继续哭求:“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学生真的知道错了,求老师看在师生情分上拉我一把吧。”
许清元长叹一声,仰头看着屋梁,眼眶泛着红色:“今日早晨有多少官员弹劾你,你知不知道?其中御史中丞邓大人和宁大人,她们两个一个是昔日的宫中女官,一个是宁中书的爱女,都十分得皇上看重,她们将你批的鲜血淋漓,皇上又想保住你,已经气的差点晕死过去,只好匆匆退朝。好在黄老尚书身感风寒未能上朝,不然你以为在他的施压之下,今天你还能安稳坐在这里?”
张登没反应过来黄老尚书根本不会替女官出头这一层,他只知道皇帝与尚书不合已久,皇帝是看重自己的,那黄老尚书必定会从中使坏,更遑论之前他还与黄嘉年有过龃龉,对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女官是皇帝一手力推施行的制度,一直备受百官非议。你是皇上推重的人,如今反倒是你先做出侮辱女官的事情,皇上如果不拿你立威,自打其脸不说,也会寒了众多女官的心。如果皇上狠狠惩处你,那世子觉得,你以后还能继续留在京城吗?”许清元的话向他揭示了本案更深层的矛盾之处,张登脸色煞白,他这才明白其中的关键。
“是我混蛋,我愿意给丁大人奉上黄金百两,只求她能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宗室那么多,张登实在害怕。皇帝为了他的未来铺路动摇女官制度?这其中的可能性他实在不敢去赌。
“学生知道您跟丁大人关系好,求老师从中说项一二,学生感激不尽!”张登奉上早就准备好的礼单一张,算是对许清元的酬谢。
许清元摆摆手,连看都没看:“拿走拿走,这件事我会帮你说说的,但成不成没法保证,我尽力而为,你自求多福吧。来人,送客!”
此话一出,张登脸上松快许多,他要哭不笑的连连道着谢离开,而礼单也被他特意留在了桌上。
看着对方消失的人影,许清元走到方才他的位置上,拿起礼单细看完,用两指关节轻敲两下:“百两黄金,再加上这些东西,看来承乡侯没少搜刮啊。”
丁依霜只在家中休息了一天,次日,她不顾家中下人劝阻,一早穿好官服前去水部司上值。
因为这件大事的当事人之一是工部的官员,所以这两天工部上下全是对此事的议论。不过这种事,好说不好听的,也没人好意思直接上门慰问,搞不好人家还以为他们在看笑话,故而所有人都选择了最好的的应对方法——不管闹得多大,明面上就当作不知道此事。
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丁依霜居然来了衙门。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脸上还有未消退的红色印记,看起来憔悴之极。众人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皆是坐立难安。
丁依霜坐到座位上开始处理公务,这么大半天过去后,水部司郎中沈大人走过来,面色和善地把她叫去谈话。大领导亲自来请,丁依霜自然不能驳他,沈大人在稍微关心她几句之后,说是照顾她的情况,要给她放几天假。
“大人,下官只是外伤而已,近日雨水多,各地运河、河流频出事故,司内事务繁多,下官怎可偷懒。”丁依霜没有答应,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还赶回来工作,奔的就是广而告之目的。
如果她躲在家中死熬过去这一阵的风头,大家一定会逐渐忘记这件事,人家看当事人避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