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红仇大将军归朝重任,消息不胫而走,这些接连远道而来的使臣...不远千里不辞辛苦,可都是只想着一睹镇国将军风姿,哪怕是仅仅一面也甘之如饴呢。”
裴照川这话说得既酸又恶心人,仇红听了直打摆子,不想再听,一巴掌捂住他的唇,却被预判,裴照川任她捂了自己的嘴,眯眼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掌心。
占便宜占够了,见仇红瞪着眼睛瞧他,这才愿意好声好气地讲话,“...还有些远道而来的云疆牧民,似乎是梁帝授意,特命了专人接入京中,允他们前来拜见你呢。”
听见云疆,仇红的耳朵动了动,骨子里的血又痒了起来。
只有在这种时候,仇红才会觉得,回朝是一件上好的事。
至少还能名正言顺地与云疆挂上关系。
她赋闲在家的这些年,避讳这个忌讳那个,自困于京,一点点关于云疆的人和事都不敢去探听,生怕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扣她一个图谋不轨,乱臣贼子的名号。
如今...也算熬出头了。
裴照川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却也不言明,仇红是个讨厌煽情的人,他自然不会在嘴上明明白白去挑明她的柔软之处。
他是个极粗糙的人,却愿意事事周全她的心思。
“除了这些牧民......”裴照川轻声道,“万夜营中的几位老部下,也会在年前随同入京。”
“宫中设宴,你们可以正大光明地相见。”
正大光明这四个字来之不易,声音落到地上,似乎都有千钧之重。
仇红肩上一松,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说起来,真是足够讽刺。云疆和万夜营,她一生的心血几乎都凝结于此,从前梁帝任命仇红为镇国大将的时候,整个后梁的人都是敬佩她的。她对云疆的捍卫与守护令满朝上下都倍感宽心。可一旦当仇红真正与云疆不可分割的时候,这些人反而觉得她危险至极,是个不得不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
人心的确是最简单,也最愚昧的东西。
但仇红无话可说。
她那时太骄傲,也太年轻,自认清白坦荡,无需为自己辩白澄清,甚至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金戈铁马出生入死,次次以性命交付,已经足够让九五尊位上的那人,明白她的人和心。
却不想她的盲目只换来了偃月营分崩离析,换来了万夜营拱手让人,换来了七年自困于京。
这些教训比敌人插进她身体里的刀还要来得痛。
所幸,现如今真的学乖了,只消轻轻服了软,这效果竟如此立竿见影,曾经失去的一切,好像又变得没那么遥远了。
今夜,裴照川到底仍是没能成功离了仇红卧房的门。
像是要印证他所言不假一般,次日将军府便收到了东宫的邀帖,说是初雪后天色尚好,请京中皇亲贵戚及尚在驿站休整的各国使臣入宫,以击鞠为戏,权当提前为元日佳节庆热。
消息来时仇红虽还睡得迷迷糊糊,但身子已好得大差不差了,早晨裴照川先一步梳洗上朝之时,就已哄着她服下了早药,睡过回笼觉后嗓子也不痛,身上也清爽,被李叔的催命声叫醒的时候,已是气色颇好。
既是看马球赛,那自然穿得简单得体便好,穿衣梳洗并用不了多少时间,出将军府门的时候,东宫的车辇已等候多时。
宫中还是老样子,只是宫道旁摆放的寒松似乎又育出了新种,立在一堆白雪里头,独一份的青翠。
到场地上并未多费什么时间,草场已被清扫出来,几个小黄门正穿梭其中安设球门,仇红到时人已来得七七八八,场上已是人声喧哗,好不热闹,她一路走一路与人作揖招呼,没说几句话便又觉得嗓子开始冒烟。
她小病初愈,自然而然在观战席坐得理所应当,寻了一处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对面的位子领头坐着富阳公主,后头是几位打扮各异的异族公主,远远见了仇红,皆是各行各的礼,少女们活力满满,花团锦簇的一幕叫仇红眉开眼笑。
开赛前押输赢的惯例照常,仇红甫一坐下,便有个模样白净的婢女呈上托盘,等她押注。
仇红不好赌博,但今日球赛兴致颇高,她不好拂面子,微笑着示意婢女走近些,再一看那托盘里诸位押上的数额......打扰,十分打扰,脸上的笑容僵在一处。
要是传出去堂堂镇国大将军囊中羞涩,手头连一个子都蹦不出,是不是太丢脸了?
总不能在这里赊账吧。
眼看着那婢女等得手都酸了,仇红狠心闭眼,正要开口让她去下一家,一只手横在她面前,递出一枚金元宝。
“?”
是裴照川。
仇红抬头看去,裴照川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整个人挡去了冬日那一轮红日残影,连带着颊边的绒毛都镀了层鎏金似的滚边。
这人早晨还在自己被窝里黏黏糊糊地要她摸摸头才肯走,现如今穿着一身利落的骑服,衬得他肩宽腿长,模样出挑又俊俏,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