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想跟着夫人习字,便去书房寻了些笔墨缣帛等物,当时有婢子在外看着,倒并没再做什么,只是使君先前吩咐过,才特意来报。”
郗翰之听罢,却忽而蹙眉,问:“她要跟着夫人习字?可是她主动提的?夫人如何说?”
刘澍恩点头:“好似是陈娘子主动去寻的夫人,不知夫人如何说的,不过傍晚时却命人送了几幅字帖给陈娘子。”
郗翰之脑中不由想起模糊梦境里,曾让他笃定他的妻子早已背叛他的那几封书信。
他沉yin片刻,道:“暂勿声张,多留意陈娘子身边的人。”
待刘澍恩领命去了,他方回院中。
阿绮已用过晡食了,正带着汤饼在院里散步。
两日下来,汤饼已与婢子仆从们都熟悉了,不再惧怕,正在院里活奔乱跳,四处摇尾,可一见郗翰之回来,却仍是下意识地停住,浑身细毛竖起,瞪着乌黑地圆眼吠了两声。
郗翰之停在院门处,只觉自己成了府中的外来客,既恼怒又无奈,与汤饼对峙半晌,只得俯下身去,不顾它后退的脚步,将它一把捉了到怀里用力揉了揉。
汤饼本有些挣扎,可被这么揉了两下,却渐渐地乖顺了,白乎乎毛茸茸的圆脑袋上露出个困惑呆滞的表情,瞪眼望着正使劲揉自己的郎君,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努力记住。
郗翰之被它这模样逗得笑了声,松开手,看着它一下蹿回阿绮身边,方提步往屋里去,道:“的确是个机灵的畜生,忒会认主。”
他一面更衣梳洗,一面望着已然回屋的阿绮,若无其事道:“听闻今日表妹让你教她习字,你如何说的?”
阿绮未料此事这样快便传入他耳中,道:“不错,陈娘子道想同我习字,只我也不过略学了两年,不敢为人师,便婉拒了,只寻了两幅字帖去供临摹。”
她顿了顿,见他挥手示意婢子将汤饼带去侧间,不由抿唇,道:“那两幅字帖俱是名家手笔,是我私藏多年的珍品,幼时习字,也是如此日日临摹,郎君若觉不满,不妨亲自去教陈娘子。”
郗翰之才换上起居服,听她如此冷冷开口,一时愣住,诧异望去半晌,才渐渐反应过来。
她难道以为他要因她未亲自教表妹习字而责怪不满吗?
“阿绮,我在你眼里,便是这样一个不分是非,会随意责怪你的人吗?”
他语中带了无奈与苦涩,听在阿绮耳中,忽然让她生出几分困惑与迷茫。
她一贯地照着从前深深印在心里的影子,将眼前的郎君想作个薄情寡义的凉薄之人,遇到与他的家人有关的事,从来都下意识要责怪她这个做妻子的。
可那一日,那碗药,他却十分耐心地亲自去寻了母亲,替她仔细地解释清楚了。
如今的他,好像并非这样的人。
他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那郎君到底是怎样的人?”
☆、伐蜀
阿绮话音柔软, 似含着嗔怨,可更多的却是迷茫与疑惑, 落入郗翰之耳中, 却令他浑身一震。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从未仔细想过, 直到猝不及防被她问及, 才渐渐开始回想。
若没有想起那样多的前尘旧梦, 他大约真的会如她所料, 一心向着自己的亲族, 下意识便会以为是妻子行事不妥。
梦里的情形不由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忽而自嘲一笑。
是了,那便是本来的他,从来将目光都放在军政之上,对家中之事鲜少理会,以至后来连府中出了jian细都未曾察觉,反而一再误会自己的妻子。
她没有看错, 他本就是那样的人。
他心底苦涩更甚, 默默轻叹一声, 大步行至她眼前,双手握住她肩, 一双黑沉眼眸紧紧凝住她,郑重道:“阿绮, 我不会那样待你, 这里是我的刺史府,而你是刺史夫人,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你我本是一体,我绝不会随意苛责你,即便是母亲,我也要先便请是非曲直,更何况表妹?”
阿绮怔怔望着他的眼眸,只觉得有些恍惚,一时困惑更甚。
“可陈娘子——她母亲是你的恩人……”
她分明记得,上一世的他,为了报姨母当年的救命哺育之恩,不惜纳表妹为妾,给了她官眷身份,让她免除被亡夫连累需受的刑罚。
“姨母的确待我有恩。”郗翰之眼神蓦地温柔起来,轻抚了抚她的面颊,将她额角碎发一一拢至耳后,嗓音喑哑,“可你的父亲也待我有恩。一个是救命之恩,一个是知遇之恩,你与她,都是恩人之女,而你更是我妻,我如何会偏她?”
阿绮一时怔忡,咬唇讷讷道:“既都是恩人之女,你娶了我,可会娶她?”
郗翰之未料她会这样问,想起梦里自己的确向母亲妥协,纳了表妹为妾,心底竟又几分心虚。
然他望着她晶亮清澈的眼眸,肃然摇头:“不会,能娶你,是蒙大司马不弃,若要报恩,方法自有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