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接过那礼,仍蹙着双眉,静默了片刻,沉声道:“杜大人,不管你信不信,前日你马车遇刺,并非本侯所为。”
杜誉却似并未将那事放在心上,淡淡道:“下官相信。侯爷也请放宽心,只要侯爷不离开候府、不离开京城,这罪就落不到侯爷头上。”
姬敬修闻言微微一愕,好半天,方反应过来,立扫片刻前的倨傲和冷淡,举手端正行了个士子间的礼:“谢杜大人周全和提点。”论爵位他比杜誉高出不知多少,自然没有他向杜誉行礼的道理。但回到读书人,杜誉有功名在身,又比他要高上一大截。
礼毕,伸手接过那木匣,推开一看,先是一怔,继而唇边荡开一个笑,将那拨浪鼓从匣中拿出来,端详一二:“别人都送金送银送珠送玉,却不知满周的小孩儿,最想要的其实是这个。这礼我收下了,本侯若有命度过这次风浪,日后定重谢杜大人。”轻轻摇了一摇,鼓点声咚咚作响,十分欢快。
“侯爷客气。”
杜誉说完话,却并没有就走的意思。姬敬修见他仍杵在跟前,忽然想起他进门时的异样,问:“杜大人可是闻到什么异味?本侯见杜大人却才进门时就仿佛在嗅什么东西……”
杜誉不避不让,施施然道:“下官方才闻到一股异味,有些像大理寺牢房的味道……不过下官才从大理寺过来,许是下官自身带进来的。侯爷赎罪。”
这屋里在大理寺久待过的只有花朝一人。一听他这么说,她连忙低头往自己身上嗅了嗅。都说身上有臭味本人是闻不出来的,难道她现在竟臭地如此招摇?
因动作幅度略大,她袍袖不小心扫到高案上的一只细颈花瓶。那花瓶晃了一晃,歪倒在案上,撞的那案板“咚”的一声响。
花朝连忙将那花瓶扶起来,心中一片慌乱。外间两人俱已听见这声音,姬敬修干笑着说:“本侯养的一只花猫,夜里爱窜来窜去。”
杜誉目光只在那屏风上淡淡扫了一下,便垂下眼皮,应了声“嗯”,又道:“这两天会落雨天也要转凉,侯爷出门记得多穿件衣带把伞,别冻着自己。”略顿一顿,补了一句:“猫儿最是怕雨,侯爷需照顾好了。”
这两句话……非但与他们所聊的内容毫无关系,而且亦超出了他们当前的身份和关系。更兼之,他前一句才说了让姬敬修不要出门,后一句就叮嘱人出门带伞,矛盾的实在不能更昭章。
所以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屏风后的花朝怔了一怔。杜誉莫非是看到她了?
愣怔间,杜誉已行了别礼移步往外走去。然而将走到门口处,忽见“咔嚓”一声巨响,一条黑影踹开大门,手持一柄青光森森的长刀,劈面向杜誉砍来。杜誉本能连退数步避开,那刀却锲而不舍,紧紧追着他连劈数下。杜誉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花朝与姬敬修俱是一愣。花朝未经思考,自屏风后奔向杜誉:“杜誉,你……你没事吧?”
姬敬修当即拔出墙上佩剑,迎着那刺客快刺两剑。那刺客意外之下避让了一阵,很快又死死将姬敬修压制住,步步进逼。
花朝细察杜誉,发现他臂上已赫然一道血痕,见了她,半分惊诧都没有,唇边甚至绽开一点笑,连说了两句“无妨”,将她拉到身后。
他用的是无力的那只手。用了二十年,早成了一种本能。因而每回着急,他都不由拿这只手抓她,可是却抓不住。花朝感受他手下的绵软,鼻头一酸,反手将他按住,不肯往他身后躲,执拗地展开双臂,拦在他身前。
他神色这才一紧,情急之下,两个字脱口而出:“花朝……”
“你叫我什么?”花朝清晰听见他齿间吐出的两个字,身子不期然一僵。可不待他答,那刺客却已刷刷连挥数刀,一片银光泄地之中,姬敬修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花朝无暇他顾,两人交叠的手心一片细汗。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什么,朝着头顶扯开嗓子大喊:“叶湍!叶湍你快出来!姑nainai快死了!”
话音甫落,门外檐上就倒挂下一人,龇着一张嬉皮笑脸:“媳妇儿,你叫我?”
叶湍说话间,那刺客已然一掌劈开姬敬修,长刀向杜誉挥去。花朝杜誉二人死死拉扯着对方,想将彼此藏在身后,却俱是不从,最后竟扶住彼此,齐齐迎着那刀闭了眼。
当此时,叶湍手中一根银针似地东西脱手飞去,带着一阵嗖嗖寒风,直插那人颈后心。“咄”的一声,银针入rou,那人的刀顿在半空,整个人轰隆一声,歪倒在地。
“没事了没事了,媳妇儿,别怕,啊。”叶湍自檐上轻轻跃下,口中嚼着根草芯,不疾不徐、一摇一摆地向两人踱来。
两人这才睁开眼。
花朝松了口气,低头发现自己死死搂着杜誉,眼神躲闪了一瞬,自他怀中脱身出来。
杜誉却不见任何死里逃生的喜悦和轻松,一张脸黑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棺材板。他眸光扫了眼进来的叶湍,又定定落在花朝身上,冷冷问:“他叫你什么?”
花朝避开他的眼神,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