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学送上了回程的红皮火车, 除夕夜的火车站依旧熙熙攘攘,返乡归客行色匆匆, 拖着大包小包面无表情地向前走。
火车鸣笛而过, 吸引了广场上的小孩子四处环顾。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路,在跨年的钟声响起时, 不约而同地望向远处的钟桥。
关于这个新年的记忆,林伶在日后回想起来, 能记得远方的钟声和周之学缠.绵的一吻。
这座城市的火车站, 见证了无数离别,但在最后一刻,周之学也没有问林伶要一个说法,他们坚定不移地履行着不负责任的言论, 像对看破红尘俗世的浪人。
把周之学送走之后, 林伶投身于复习大业,班主任常说, 寒假是弯道超越的节点, 对于大部分同学, 不管你成绩多好, 年一过, 假一放,再镇静的心思也活络起来。
林伶没让这种情况发生,她恢复了和周之学的联系,两人日常在手机上交流, 但话题仅限于学习,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两人心里都清楚,当下的首要任务是高考,周之学想要更好的平台,必须考上顶尖的大学,林伶想要不靠着别人生活,学习是她最好的选择。
前世唾手可得的体面工作,这一次她想自己争取。
周围同学已经有将近三分之一取得了保送资格,让她压力更大。
也更有动力。
高三下学期悄然而至。
好多个夜晚,林伶伏在书桌上,旁边堆满了写完的、没写完的试卷和报纸,有时候她也想放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累,现在努力了,就意味着以后一定会过上好的生活吗。
每每这时,她就会拨通周之学的电话,她不说话,就静静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周之学总是语气轻松地说些他觉得好玩的事,他知道林伶压力大,所以从来不直接说学习上的事。
那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他说前段时间获得了某所名校数学系的降分录取资格,高考达到一本线即可,但是他想放弃。
林伶不能理解,甚至想打开他的脑子问他在想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要。
周之学说,他想和她考同一所大学,实在不行,同一座城市也可以。
林伶无言。
那段时间,天气越来越热,每个人心里像是积聚了一团火,就等着在某个节点突然爆发,不管是心态再好的人,也有点承受不住了,到了后期,林伶愈发厌恶重复写了一遍又一遍的试题,都觉得自己快变成了一个循环刷题机,套路题看一眼就知道答案,创新题一题能写好久。
高考题往往都是创新题。
然后她就给周之学打电话,让周之学给她讲题,自从恢复了跟周之学的联系,她就很少找老师问题目了,一来短信不方便,二来老师教惯了尖子生,讲题容易跳步骤,她听得云里雾里的。
周之学就很照顾她的情况,耐心得不像话。
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像是在一起很久了。
但没有一个人点破。
周之学在等高考结束,似乎高考是一道天堑,往后便是通途。
——
在这般繁重的学业下,林伶抽空把雅思考了。
秦克让有条不紊的给她铺路,即便他大多数时候还是一副狂傲自大的样子。
两条路,任她走。
六月将至,清津这座南方城市迎来了一场特大暴雨,不开空调的话,身上黏糊糊地宛如置身桑拿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水蒸气。
暴雨过后,日头渐渐毒了起来。
天气预报说,直到高考结束,都会一直持续晴朗的天气状况。
高考前一天。
学校提前放假,四点钟左右,高三年级颇有牌面地排着队伍从顶楼走下,他们在国旗下宣誓,口号飘荡在整个校园里。
经久不息。
齐云接她回家,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说是跟米其林大厨学的,学了好几个星期,特意为了给她加油打气。
林伶很给面子地吃完了,很快,她心态平和地回到房间刷试卷找手感,期间,林志达给她打了个电话。
他说:“爸爸现在在最北方的城市,这里也好热,还以为能避暑呢,避他妈的,旅游团骗人,闺女你是不是要高考了,爸爸应该没记错,天天算着日子,我跟你说啊,你不要太紧张,我当年也高考过,这不回过头看看,啥也记不得了,所谓的大事,放个十年,再大的事也不是事……”
林伶发现他明明很紧张却告诉她不要紧张,但十分配合地没有拆台。
大概是那一瞬间能把所有敏感细小的心思放大,痛苦放大,欢喜也放大。
终于,两天的考试接近尾声。
林伶提前二十分钟把英语试卷写完,坐在窗边的她扭头看向考场外,遥远电线杆上挤满了雀鸟,再往远处看,是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住房,她闲闲地想着,此时此刻,周之学是不是也早已写完了题目,和她一样百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