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也看过来。尽管光线昏暗,秦淮也看出她已经不算很年轻。眼线浓得像猫女,嘴很大,嘴唇像胸脯一样丰满地外鼓。大红或者紫红色的口红,秦淮辨别不出。喉咙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焦渴,他忍不住舔了舔下唇。
女人倚着吧台打量他,秦淮觉得她好像在看一只有意思的小动物,于是暗自挺直了腰背,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冷冰冰的,就像科幻电影里那些冷若冰霜的机器人反派。
“干什么?”他问。
“那就这样吧,你先跟她联系。”陈可南对那个女人这么说,拿起自己的大衣。
“好。谢谢你了,还专门过来一趟。”女人也站直身体,笑着点头,“那你玩儿,改天有空一起吃饭。”又冲秦淮笑了笑,“弟弟再见。”
秦淮目送她消失在拐角。转回头,陈可南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跟谁来的?”他问。
秦淮有点心烦意乱,“关你什么事。”
“你没上晚自习?”
秦淮响亮地嗤笑了一声。“又不是在学校,管得着我吗?你还不是来这种地方,还老师呢。”
“行,你有理。”陈可南居然笑了一下,亲热地搂上他的肩膀,但立即被甩开了。秦淮脖子上挂着条铜制项链,一直垂过胃,末端的海盗骷髅头正愤怒地摇头晃脑。
“你来喝酒的?”陈可南跟上他,“我请你。”
秦淮停下脚步,愣愣地盯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发什么神经。”
“走啊。你坐哪儿?”
陈可南拉住他的胳膊,大步穿过人群。秦淮这次没有挣开,他觉得自己多半是在做梦。狐朋狗友们都呆呆地看着被秦淮领来的陈可南。其中一个问:“秦淮,你朋友?”
秦淮哼哼了两声,自顾自坐下了。陈可南坐在他对面,随手把桌上的空瓶子拨开,问:“喝点什么?我请客。”
所有人都嘿嘿地笑起来,连说谢谢。他旁边的那个说:“哥,我们都差不多了。你喝什么,我陪两口就是了。”
“跟我客气什么,人多才热闹。”他点了支烟,用的还是上次没收秦淮的打火机。环顾众人,最后看向秦淮,“平时喝得浓还是淡?”
秦淮看了一会儿不知所云的酒水单,又推了回去。“跟你一样。”他满不在乎地说。
陈可南笑着抖了抖烟灰,要了帝国世涛,又加了两打龙舌兰。
“哥,太多了吧,喝不完。”
“不醉不归啊。”陈可南往后一靠,橘红的烟头瞄准了秦淮,“不还有秦淮吗,能喝不能?”
秦淮没张嘴,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整整两打龙舌兰,晶莹剔透的杯子几乎摆满一桌,酒杯碰撞在一起,像几十个人在用力地嚼碎冰山。
“谢谢陈哥,谢谢陈哥。”
陈可南冲秦淮举了举杯,秦淮又跟他碰了一次,碰杯声清脆得凶神恶煞。啤酒杯举到嘴边,秦淮犹豫了一会儿,先狐疑地闻了闻,然后皱眉抿了一口,随着喉结微微一动,两条眉毛又得意地舒展开来。
“喝得惯吗?”陈可南问。
“小看我。”他还是第一次对陈可南笑,轻蔑溢于言表。
一边喝酒一边听可爱的朋友们用五花八门的下流话调侃各自的老师和同学,真是件乐趣无穷的事。尤其当你面前正好还坐着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师的时候。秦淮笑得直咳嗽,在谈话间隙捕捉陈可南的表情。可惜他总是向后靠着,陷在沙发的Yin影里。转灯来回地游移,每当绿色的光线斜射到陈可南身上,照亮衣服的下半截,那衬衣就变成了脆嫩的玻璃纸,陈可南淹没在Yin影中的脸就变成了甘草味的雪人的圆脑袋,让秦淮想一口咬掉,再嘎吱嘎吱地嚼个稀烂。
没过多久,秦淮开始不停地出汗,汗水流啊流啊,聚成一个湖,再汇成一片热气腾腾的海,凶猛地吞噬了他,就像电影《大白鲨》里演的那样。装龙舌兰的小玻璃杯被烤化了,水波一般荡漾,长大,越涨越高,顶到了黑漆漆的天花板,从天花板上死死揪住他的心脏。
“还剩四杯。”陈可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咱们一人一半,谁不喝完谁是儿子。”
秦淮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努力从一片斑驳的影子里分辨出陈可南,再从成千上万个杯子里找到属于他的那两杯。尽管胃里已经钻进了一头鲸鱼,但他还是咬紧后槽牙,一口气咽下那凉冰冰的ye体。杯子空掉的一瞬间,他几乎想把它顶在头上。代表他的荣誉和胜利的水晶王冠。无往不胜的拿破仑。
“我去洗个手。”陈可南说。
“我也去。”秦淮跟着站起来。世界忽然颠倒一百八十度,然后他发现自己又坐在了椅子上。
“醉了?”陈可南笑着问。
“没有啊。”他也疑惑了,尝试重新站起来,好在这次没摔倒。
他一路上都在思索有什么羞辱陈可南的话,但脑子只能回忆起单个的词汇。然后他闻到了香水的气味,空气清新剂的化学香气,然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