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得很。
见她将手伸过来,他早猜到她的想法。
趁着她伸手的那一瞬间,他不落痕迹地抓过那玉镯,握住她盈盈的小手,擦过她手背,将那玉镯套进了她的腕里。
不用罗宏提醒,谢翊也知道这玉镯意味着什么。
把玉镯赠给一个仅是救过他一名的民女,在旁人眼中看来,定是魔怔,是疯狂。
可只有谢翊知晓,他等这一刻到底等了多久。
那些疯狂的、隐忍的欢喜,早已叫他失去理智。
他不想让她死,更决不能叫她就此死去!
她刚浣过衣的小手,尚且shi漉。
他捏着她的手,送过那玉镯时,尚能摸见她指腹细小的茧子。
那些茧子经年累月,已显粗糙,擦过谢翊的手,也一并摩挲在他心头。
那些藏匿已久的情绪,早已在心中饱胀,鼓得四周只剩一张薄如蝉翼的膜。而今那双手甫一磨过时,已破了那张单薄的膜,生出了个洞,叫那些无法抑制的情愫,几欲喷薄而出。
四目相对,谢翊眼中情绪汹涌。
闻月显已察觉不对劲,却因不谙世事,根本不懂他如此情绪是因何而起。
她自然而然地,将衣盆、鞋子统统放到地上。须臾后,她与他对视一眼,不顾他的反对,将那玉镯脱了下来,主动握上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指,将镯子送回去。她说:“这玉镯你必须得收回去,并非因我不接收你的好意,而是……”
“而是什么?”
她迎上他的目光,神情灼灼——
“因为你许我的愿望,我迫不及待,此刻就要兑现。”
“哦?”谢翊蹙眉,“你已想好了。”
“正是。”她笃定如斯。
活了二十余载,谢翊心头从未有过如此忐忑。
以辰南王府的势力,即便是今日她开口要他救下夷亭悉数百姓,他皆有能力寰转为之。谢翊无所畏惧,却偏偏害怕,她所说出的话,是要他违背本心的。
他尚还记得,半月前,邻村青梅竹马的阿林生病,闻月前去探望,谢翊意外得知,那阿林竟是同闻月定过娃娃亲的。思及至此,他不容自己坐以待毙,故意从中作梗,扰得阿林母亲再不允闻月入家,誓要与她断绝往来关系。
那一夜,闻月独坐镜前,掉了好久的泪。
谢翊立在窗前,生怕她出事,悄悄守了她一夜。
能让她为之落泪之人,定在她心中分量颇深。
若闻月的愿望为那阿林……
谢翊光是想想,心中就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满心满眼皆是酸与涩。
可即便满心的不愿,谢翊仍是张了口,固执道:“说吧,我定为你效犬马之劳。”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闻月不太信。
“那是自然。”
“那我真开口了?”
“好。”
得谢翊应允后,闻月向他走进一步。
他高出她将近一个脑袋,她抬眸看向他时,略微有些吃力。
轻轻踮起脚尖,她试图凑他更近。
彼时身旁分明无一人存在,她却因胆小怯懦,故意将声音放得很低,压在他耳畔的娇羞声线,好似风一吹,就要随之弥散似的——
“谢翊,你娶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微弱到几乎不可闻。
可即便如此,谢翊仍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纵横沙场多年,谢翊自认待人待物处变不惊,从容淡然。可时下的情绪,他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唯独知晓的,是他胸腔中的那颗心,已跳到近乎失去了节奏,连那双手都在不自觉地颤。
他本能伸出手,试图将她抱住,可又生怕如此唐突举动,引来她的不快。
小心翼翼地,他收回手,负在身后,强压住情绪问她。
“阿月,你可知我是谁?”
“辰南王世子谢翊。”
她自知同他说嫁娶的突兀,挠了挠后脑勺,脸颊不自然地飞红。
她嘀咕着:“方才你下属说漏过嘴了。”
隔了半晌,谢翊并未有回音。
闻月自知此事过于轻浮冒昧。她是识相的人,自知强人所难,便跨出一步,作势就要离开,当做一切未发生过的模样。
然而,未等她走开一步,身后蓦地一阵掌风袭来。
一双大掌,已团团握住她的小手。
身后,男子嗓音又低又哑。
对着她娇小背影,他克制着情绪,口气郑重道:“我非普通百姓,为政事所累,今后或许将有三妻四妾。”
闻言,她唇角缓缓上扬,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娇娇笑笑。
即便过去两世,谢翊仍旧记得,她当时的一颦一笑,以及所说的每一个字眼。
那样的刻骨铭心,那样地叫他永生无法忘怀。
长溪之上,Yin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