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后,很快又有人发现了扶宅的不同。在枝叶攀援的处处屋檐瓦舍和被树藤捣毁的道道高墙里,唯独扶家这处宅子清清爽爽,鹤立鸡群般的引人注目。
但即便如此,刚开始也没有人敢过来。
这里住的可是妖怪,残暴凶狠的妖怪,树藤就是她指使的,萝州就是因为她变成人间地狱的,那地儿就是妖怪窝子,去不就等于送死吗?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繁叶树藤无穷无尽地滋生,如山河倾覆吞噬着这座城里的一切。没有花,没有草,就连一棵棵的树也被藤蔓连根拔起,使力绞得粉碎,目之所见的只有苍绿色的细叶和浅乌色的长藤,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破了整间月老祠,约有数十人合抱粗的姻缘树。
城里哀声遍野,不知去处,只能通过四处跑动避开追撵。
“真的是姻缘树、真的是姻缘树,”宋捕头将断了的官刀丢弃,手撑双膝,弯着腰气喘吁吁,“扶夫人说得没错,她说得没错啊!”
他呸了口嘴里的血沫子,大声冲周围人叫道:“快快!都去长盈街,扶夫人不是妖怪,这个东西才是,这玩意才是!傻愣着干什么,一帮脑子里装屎的兔崽子是要等死吗?”
宋捕头边走边喊,抱起地上摔倒的小孩儿打滚避过穿来的树藤,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有他起头,反应过来的人也涌动着跑了上去。
等这群人过来的时候,宁杳门前的树皮都差不多堆成小山了。
宗煜与楼立舟:“……”嘤,瑟瑟发抖
“看什么看,下一个就砍你。”宁杳掀掀眼皮子,向门边扭成麻花意图恐吓她的树藤比了比菜刀,树藤如人一般打了个颤儿,瞬间萎了下去,缩得远远的。
“扶夫人!扶夫人,”宋捕头从这惊人一幕回过神来,心中涌出喜色,慌忙屈膝跪地道:“夫人本事滔天,是小人往日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想想法子,救救我等的性命吧!”
他身后的诸人还有些一脸懵懂的,不知所措。
到底怎么回事?这扶夫人不是妖怪吗?刚才、还有宋捕头,这这……
宋捕头言辞恳切,姿态更是谦卑。
外面的人有老有少,大多仓皇狼狈,衣衫破破烂烂的,灰头土脸,身上血痕道道,和荒灾难民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凡是个软心肠的估计也就应了,宁杳却吃着东西不为所动。
宋捕头有心再多说两句,头顶上空突然响起一阵寒渗渗的女声,有些苍老,也有些低哑,“我说怎么就这地方不同呢,呵,原来是布了阵法。”
众人胆寒望去,还是方才绿压压的一片,什么也没瞧见,他们吓得腿软,而声音还在继续,“不长眼的碍事小辈,还不自报家门?”
宁杳想了想,回道:“飞霞山十八峰,天衍宗。”
那声音闻言顿了顿,冷笑道:“原来是天衍宗的弟子,东山飞霞,剑道宗门,天衍八十九式颇有盛名啊。”
宁杳:“正是。”
“好!既然是昔年飞霞道人门徒,小辈,我给你宗门面子,你也不要多管闲事,”上头沉声道:“城外也有你天衍宗的小子,如今我给你一方出路,你可自行离去。”
说着门院顶上垒叠的枝叶破出个洞来,正好足够一人通过。宁杳看着洞外的层层乌云,眉梢微动,摇了摇头。城里这么多的灵力树藤,不多吃点就走了也太可惜了,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更何况……放她走?
天衍宗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它都敢围了一座城,还怕一个天衍宗?分明是想诱哄她从这宅子里的阵法中出去,然后才好下手吧,真是打的好算盘。
姻缘树哄人出来的算盘落空,霎时冷下声,Yin风阵阵,“不走?你要知道我可没打算在城里留下一个活口。”
众人惊恐万状,宁杳抬起眼,脚踩在门槛上,神色定定,“既然如此,我一条性命就在这儿,你若有本事……就来取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姻缘树积怨多年,最忍不得脾气。一声叱喝,铺天盖地的树藤从四面八方而来,直往扶宅,好似天塌下来了一块,所有人只能看见黑沉沉的叫人呼吸也堵压住的一团。
四个黄十六条腿往下一趴,吓得狗头都差点儿掉了。
至于站在风暴中心的宗煜和楼立舟当场就傻了,天呐,他们哥俩今天是真的要去见祖宗了!
砰砰砰!轰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五脏六腑都险些碎了,宋捕头两耳嗡鸣,怔然看着被树藤团团围住,涌动着,就像一个蠕动的巨大蛇球,所见之人无不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扶、夫人……”
完了、完了,全完了!他们萝州城活命的唯一希望如今也没有了。
宋捕头瘫在地上,呼吸滞缓沉重,额上青筋鼓涨。这一刻滔天的悔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他当初听了扶夫人的话,如果信了姻缘树之事,如果早做准备,如果早早疏散百姓……
今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