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可堪信任,一个都没有。
“即便太子私通后妃,也救不了元启。”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如同生了锈的机器,每走一步,零件都哗啦啦一阵猛晃,必须用尽全力才不至于叫身体散架。
“如果单是私通也罢,”窦贵生顺着皇帝的意思道,“为何要叫谢嫔冒认身份?臣可不是什么王孙贵族,谁上赶着跟太监攀亲?”
皇帝的脚步停住了,四目相对,他霎时明白了窦贵生的意思。天子最信任的人是谁?除了霍皇后母子,还有谁能左右天子的决定呢?既然手都伸到皇帝身边,那其余各宫各院呢?谢嫔为情所困,会不会做出什么呢?
他沉yin半晌,从喉中吐出一口浓重的浊气:“查吧……”
窦贵生一颗心落回腹中:“多谢圣上。”
从皇宫至京城,从京城至十一郡,大周自此变了天。
鹿白不知道外头的天翻地覆,她只知道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如水般流过。吴玉死了,一切有关于她身世的线索被生生掐断,随着吴玉的尸身一起,掩埋在不见天日的坟茔里了。
九皇子并不跟她关在一起,她连可以说话、甚至对骂的人都没有。到了第五天,大狱里终于来了新的住客。
鹿白盯着那人的肚子看了许久,忽的惊叫:“谢嫔娘娘?!”
不知是为母则强,还是笃信自己无罪,谢嫔脸上并无任何慌乱之色,还颇为温婉地冲鹿白笑了一下。
夜里,鹿白扒在墙边悄声跟谢嫔说话:“谢嫔娘娘,你怎么也进来了?”
片刻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谢嫔似是在墙边坐下了:“我有罪,自然进来了。”
鹿白纳闷:“九殿下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嫔的声音带着解脱的释然,像是说给隔壁的鹿白,又像是对着看不见的爱人低语倾诉:“我不甘心呀……九殿下倒了,我还怎么跟你在一起?连看你一眼都是奢望了,不若我们一起死,下辈子说不准还能做夫妻呢……”
鹿白不解其意,于是选择跳过:“你见着窦公公了吗?他还好吗?什么时候来救你?”
谢嫔低笑了一声:“他呀——”
隔壁的人没有继续,咿呀的余音仿佛未完待续的戏腔,绕过铁栏,绕过石壁,绕过满室哀戚,给了鹿白当头一棒,叫她无端焦躁起来。
花费数日做足了英勇赴死的心理建设,到头来被谢嫔轻飘飘一句“他呀”击得粉碎。
他呀,他怎么了?
当天傍晚,她就得到了答案。
钥匙叮当作响,狱吏的脚步和交谈声渐行渐近。鹿白以为是每晚例行公事的巡查,没曾想脚步声在她门外停下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青衣直裰的狱吏之中,藏着一个黄衣沉默的太监。
苏福难得激动:“陆女史,走了!”
鹿白一愣:“啊?”
苏福捧出手中的披风:“外头风大,留神别着凉。”
鹿白怔怔接过,慢了半拍道:“这……这就没事了?”
狱吏“嗤”了一声,面露不耐,苏福立刻递了荷包过去,扯着鹿白就走:“有话外头说吧。”
耀眼的光芒刺得鹿白双眼生疼。她用力眨了眨,才发现不知何时下了雪,薄雪将京城笼罩在一层松软的壳内,一切声响被倒扣其中,静谧得叫人毛骨悚然。
马车旁除了苏福,还有四名禁卫随行,看这阵仗,鹿白就知道这事儿还不算真的完。
果然,一上车,苏福便压低声音解释道:“九殿下虽已脱罪,但朝臣多猜疑你为陈国细作,与靳五皇子串通一气,搅乱朝局。目前你死罪虽免,但嫌疑尚未洗脱,圣上特意命我带你去典刑司拷问。”
听到第一句,鹿白就大吃一惊,后面的再也听不进去了:“九殿下怎么脱罪的?”
不待苏福回答,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什么时候脱罪的?真凶是谁?找到了吗?”
问题刚一问完,马蹄声便迎面扑来。寂静的街道上,两辆马车擦肩而过,错身经过时,鹿白心有所感,朝窗外瞥了一眼。对面的人也正望着窗外,雪地反照的光穿透殷红的窗帘,如同在脸上蒙了一层凝固的血。
他冲鹿白露出浅笑:“你很好。”
鹿白呆住了。
马蹄疾驰如风,交汇的视线瞬间移走,迅速得仿佛一切都是错觉。身后,苏福平铺直叙的声音多了一丝娓娓道来的意味。
“太子殿下私通谢嫔娘娘,教唆谢嫔在圣上饭食里下药。虽说不是毒药,但久而久之足以叫人Jing神不振、昏聩乏力了。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干爹幼时有个妹妹,便叫谢嫔冒充干爹之妹,上蹿下跳,兴风作浪。她哪里知道,干爹的妹妹早就夭折了,从她一入宫,干爹便知道她的身份了。”
“除此之外,上到鸾凤殿,下到尚膳监,尽是太子的人。他的手早已伸到了各宫各院,刀已经抵在了圣上背后,就差最后用力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儿子不行,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