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突地便欺近到了他的眼前。
晶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了他的脸,近在咫尺的红唇一张一启,迎面的气息香如兰麝,“...笑不出就不要笑了。”
“桓崇,你笑得...可真难看!”
... ...
桓崇一怔。
额头上的汗水被一方帕子轻柔地拭干。
随后,一只凉凉的小手抚上他的面颊,那小手一动,他的下巴便自然地随着握来的方向转了转。
桓崇面上呆呆的,他嘴巴张着,却见无忧眼角微弯,似是显了笑意。紧接着,一包药粉便被她毫不留情地撒到了他脸上的伤处。
只听“嘶”地一声,桓崇被那药粉激得龇牙咧嘴。他扭开头去,刚好把另一侧的伤颊露了出来,无忧则趁机把剩下的一把药粉按在了他的眼角,一面还柔柔地揽住了他的脖子,不停地抚着他后颈那条绷紧的头筋,在他耳畔悄声道,“嘘...好了好了,不疼了!”
“唔...”
他又不是忍不得疼的三岁娃娃,至于用这种方式来哄着他上药吗?!
简直...太羞耻了!
纵是他练出的一张面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一遭啊...
桓崇老脸一红,却见无忧已经起身去唤侍婢,让她们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先吃饭吧。剩下的事,等饭后再说。”
... ...
上了药,用过饭,桓崇Jing神大好。
吃饱喝足,自然就有些昏昏欲睡。可桓崇非但不敢睡,他瞧了身边的女郎一眼,不等她问话,自己就先招了,“我今天...和周光打了一架...”
将事情和盘托出后,他吁出一口气,道,“...我是不想打的。可你不知道,周光瞧着圆滑,他的个性其实固执得要命,若是今天不打醒他,怕是君父来了,他还会这样闹下去。君父个性峻整,不比陶师宽和,到时若见他这般,可有那家伙好受的...”
桓崇说个不停,就连脸上的伤口抽疼也阻不住他那开开合合的一张嘴。
无忧瞧着他,心中的怒火渐消,却是感到一股越来越深沉的无力感。
桓崇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单纯的,从军也好,从陶家寻回庾家也好,或是娶了她也好...无论他表现得有多平静,可她知道,桓家当年被血洗的仇恨,仿佛一坛在他心中深埋的老酒,非但没有一刻或忘,甚至时间越久,酝酿出得后劲儿也就越大。
而如今,那个唯一一个能牵制住他的长辈也已经过世了...
庾亮得势,依附于庾家的他势必会水涨船高...而这每一步,都是按照他自己的规划走下去的。
何况,襄阳大捷,擒杀郭默父子,樊城之围...这一路行来,他已经在战场上倾注了如此大的心血与牺牲!
陶侃已逝,再就是王导、庾亮...先一辈的朝臣一个个退出政坛,以桓崇的条件,顺理成章地接续上去,成为晋廷的下一位权臣,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无忧实在想不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人,能够拦得住他前进的步伐;又有什么事,能够阻得了他那颗不住增长的野心?!
...难道,他最终的目的,真的就是建康宫里的那顶王座吗?!
...难道,他真的要取司马氏而代之,去做那遗臭万年的叛贼反臣吗?!
无忧定定地瞧着他,脑中的思绪越飘越远,殊不知那人也早就停了嘴上的絮叨,而是同样地向她望了过来。
桓崇目光深邃,容色严肃,他伸出手来,隔着桌案,轻轻地抚到了她的脸颊上,“...你在想什么?”
无忧回过神来,她微微转动了下颏,便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的手指,嘴上却道,“...我知道你心系同袍,可也不必这么折磨自己啊!”
说着,她站起身来,道,“才刚回复些体力...夫君还是先去床上躺着歇歇吧。”
... ...
百般的折磨,也终有被时间治愈的时候。
过了将近一个月,武昌城也慢慢从陶侃过世的打击下恢复过来了。
二月下旬,在桓崇最后的一个休沐日,仍滞留在此的王恬也终于要携陶亿同归建康了。武昌水运便利,且陶亿的身体才渐康复,为减少长途旅行的颠簸疲劳,王恬的这趟回程特意选择了水路。
当日一早,桓崇和无忧亲来相送。
这趟武昌之行,无忧和陶亿之间虽有矛盾,可到了最后,却是惺惺相惜。知道这一别后就再难相见,方一下了马车,两名女郎在码头边上就不由地执手话起别来。
桓崇双手抱胸,他本是远远地站在一旁瞧着无忧同陶亿道别,这时却听到身边传来一句,“你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这声音...
桓崇回过头去,瞧了立在自己身边的王恬一眼,道,“自是好了。”
王恬似得到了莫大解脱一般地点了点头,他顿了顿,又问道,“你那次...究竟为什么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