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先去用饭,等一会儿见过兄长再回来。”
说着,他又走到了床边,伸手虚覆在了无忧的双眼处,低声道,“嘘...别说话。睡不着的话,眯一会儿也是好的。”
... ...
...女郎眼睫如羽翼,眨眼时就扑闪扑闪地划过他的手掌心。
桓崇握了握拳,临行到院门的时候,他回首向自己的房门望去最后一眼,转而便步向前面了。
夜还黑着,前院的火光却是通明。而且越往前行,灯火越盛,集结的人数也就越多。
桓崇步入侧厅,却见里面已经坐了几位正在用饭的将官了。出征的凌晨总是安静,况且大家都是熟面孔,互相之间只是微微颔首示了意。
可就在短暂的眼神交接中,众人的面上却都不约而同地显出了凝重之色。
...这次的战事,非同一般。
任何一个大家族,都离不开自己的主心骨,譬如王家是王导,庾家是庾亮,而陶家...只有陶侃。
但,陶师目下病得这样重,怎可再劳心伤神、处理战事?!因此在小陶将军的授意之下,陶家人自上而下,无不是严守口风,谁都不曾在陶侃面前提及一个字。
可是,这一战至关重要,不止关乎到陶家的存续,还关乎到荆州和江左朝廷的未来...
面对北方那怀着枭心狼性的石虎...如今,他们这没有陶侃支撑的陶家,可还能抵挡得住?!
... ...
沉默地用过饭,桓崇清理一番,转入前厅。
一样的前厅,一样的场景...只不过,以往坐在主位上的那人是陶师,今次却变成了小陶将军。
桓崇单膝跪拜,行了一礼,“阿兄,我来了。”他才刚起身,厅内又跟着步入了一人。那人行到桓崇身侧站定,亦是行了一个武将之礼,“将军!”
这下,襄阳守将——桓崇、王恬二人聚齐了。
桓崇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今日出征,王恬的态度也严肃了不少,他更是罕见地换掉了那双走起路来便响得厉害的木屐,举手投足之间,看着倒有那么几分意思。不过...具体本事如何,还要等到襄阳才能见分晓。
小陶将军走下主位,来到他们二人面前。他把双手撑开,分别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沉声道,“子昂,敬豫,襄阳的命运就就托付到你们手上了。”
顿了一顿,小陶将军回身从案上倒了两杯温酒,再亲手递给二人。
小小一樽酒,犹自散着热气。
见桓崇接过酒樽,仰起头来直接喝了。王恬将衣袖一敛,也把这辞别的酒一口闷进了嘴里。
却听小陶将军道,“二位暂去更衣吧,待捷报传来、凯旋而归,盼与二位在武昌再次痛饮!”
... ...
从前厅回来时,天边已经露出了淡淡的的鱼肚白。
桓崇越走越快,等回到自己的院门外时,他方要进门,脚步一转,却是先拐去了临近的陶侃院落。
小陶将军这回特意命军士们压低声响,故而前院的响动再如何嘈杂,陶侃这处仍旧是安安静静的,时不时的,还能听到树梢上的几声鸟鸣。
桓崇在空荡荡的庭院中站了一会儿,他对着门前那几摞青砖望了半晌,最后闭上眼睛,扭头回房。
为了陶师,也为了自己...这一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只许胜,不许败!
... ...
无忧哪儿有那么大的睡意?!
桓崇走了没多久,她就起身洗漱更衣。刚对镜整理好妆容,打发侍婢去寻曹承过来,桓崇的脚步声就在廊下传来了。
无忧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朝着放在一侧架子上的甲衣望了去。
那件Jing铁锻造的柞甲,是昨晚睡前桓崇亲手放在那处的。
柞甲厚实沉重,片片的甲板像鱼鳞一般排列密集,因为历经的年头不少,甲衣上有些地方的颜色要格外深,不知是穿久了生出的铁锈,还是因着战况过于激烈...而擦拭不掉的浓重血迹。
这个想法,让无忧悚然一惊。
她刚忙晃了晃脑袋。等那人刚一推门,她就站起身迎上前去,道,“你回来了?”
... ...
桓崇一怔。
女郎从头到脚穿戴齐全,乌发高高地梳起,脸上虽不施脂粉,但那唇瓣上却是点了一层淡淡的丹朱。
她站在自己面前,看起来模样镇定,可是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黑漆漆的瞳子在眼眶里些微的颤,终难掩心中的紧张与不安。
这眼神,好像一只小鹿似的...桓崇只觉得若是再被她这么盯着瞧,自己恐怕就要走不动路了。
于是,他别开眼,越过她去,道,“嗯,回来了。”
一面说着,他一面褪去外袍,转而拿起一旁的铠下裙。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他停顿一下,回过身道,“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