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有缘无分,至少这段艰难孤单的路,他不愿留周骊音独自面对。
斟酌过后,盛明修毅然留书离京。
在枫阳谷的这阵子,陪伴开解周骊音之余,盛明修也会时常想起父兄。
推想父兄倘若猜到实情,会如何震怒。
推想他日回到京城,会面临怎样的责罚。
会担心,会愧疚,却从未后悔。
——世上的许多事,本就如同鱼和熊掌,难以兼得,端看如何取舍。哪怕再来十遍百遍,盛明修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此刻,他看着纵马而来,岿如山岳的兄长,惊讶、欣喜、忐忑,乃至亲密被窥破的稍许羞涩,一瞬间涌了上来。他往前冲了几步,既担忧兄长责骂,又觉得问心无愧,遂正色敛袖,用少见的正经姿态行礼道:“二哥,二嫂。”
盛煜瞥着自家弟弟,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偷偷溜出来,没惹事吧?”
这举止语气,迥异于盛明修预想中的冷淡不悦,他愣了愣,看到盛煜眼底果然并无冷色,不由展颜而笑,道:“独自在外面,谁敢惹事?二哥一路赶过来,该渴了吧,走,先去喝茶吃点东西。”
说着话,不自觉地瞥了眼周骊音。
周骊音恰恰瞧过来,目光相汇,各自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在京城时盛明修故意冷落躲避,周骊音也曾怀疑过,会不会是少年心性不定,不打算用心往来。直到他毅然陪她南下,伴她走过刚到枫阳谷时人生地不熟、远离亲友的那段时日,变着法儿讨她欢心时,周骊音才笃定,她并未看错人。是以哪怕盛明修并未明言,周骊音也推断出了他先前逃避冷落的缘由。
方才盛煜突然出现,她还有一瞬的担忧,怕他再次强行带走弟弟。
好在担忧的事并未发生。
她心绪极佳,弯如清月的眼里堆满了笑,带魏鸾夫妇去歇息。
……
两人的住处离得不远,各自霸占一座宅邸。
周骊音身份贵重,自然是住最宽敞的。
庄院清雅Jing丽,并无过多贵重装饰,跟京城里公主府的恢弘豪奢迥异。也正因如此,走在九转回廊,站在雕花窗下,瞧着远近的青砖黛瓦、玲珑飞檐、曲桥烟柳,能叫人生出身在世外的闲逸之感。
周骊音为着魏鸾在盛家的处境,照顾这盛明修的面子,并未计较先前盛煜屡屡作梗。进厅之后命人奉茶捧果,半点不摆公主的架子,只贴魏鸾坐着,热情招呼盛煜品茶果腹。
盛明修则老实坐在兄长旁边,跟他讲瓜果茶叶的来处。
待得午饭准备妥当,齐往敞厅用饭。
不得不说,永穆帝给掌上明珠挑的这地方,着实美如仙境。
满坡景致自不必说,山脚下蜿蜒的溪流清澈见底,缓缓流入平湖。庄院里引溪水经过,水底挪来青苔鹅卵石,浑似天然。敞厅横跨在溪面上,古朴的靠椅纹理天然,半点不饰朱漆,坐在厅中用饭时,还能瞧见偶尔有成群的小鱼悠然游过。
魏鸾恍然生出世外仙源之感。
便是惯于杀伐冷硬的盛煜,在这般山水间,也多了几分温和可亲。
整个后晌,周骊音尽地主之谊,带夫妻登临高处,将满谷景色看遍。而后命人搬了烤炉铁架等物到湖畔,将片好的各色rou片、绿蔬瓜果、调料蘸酱尽数挪去,在细软的沙滩上铺了薄毯,生起炉子烤rou吃。
——在京城时,章皇后从不许她碰这样“脏兮兮”的东西,这回来归州,在盛明修的怂恿下尝了几回,竟渐渐沉溺。如今魏鸾来看她,便迫不及待地摆出家伙事,也给她尝尝。
夜色渐深,波光粼粼的湖畔,火光映照在年少的面庞,各自神采奕奕。
架上rou片滋滋冒着油,飘出的香气诱人馋虫大动。
魏鸾吃得很欢快。
盛煜时常露宿在荒郊野外,没少生活烤rou果腹,只是彼时能用的洒料极少,更无蘸酱。这回正儿八经地摆出场面,仆妇将一盘盘热腾腾香喷喷的rou串端上来,吃得倒颇尽兴。
周骊音还备了酒,围坐对饮。
魏鸾在曲园时行事沉稳,姿态端方,跟周骊音玩闹起来,却仍不免露出少女心性,调侃戏弄之间,追逐罚酒,还拘了盛明修来裁决。三人都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多喝几杯少了顾忌,哄闹之间,笑声随风飘远。
剩下盛煜临湖而立,瞧着墨色苍穹、漫天星辰,回望身旁的热闹,亦浮起笑意。
这趟来归州,果真是对的。
……
酒浓兴尽,已是子夜。
满坡密林幽静,偶尔有夜鸟的声音随风隐隐传来,湖畔点着的篝火半明半灭,喝醉的人相扶而归。魏鸾跟周骊音跟捆住了似的,抱着彼此不撒手,走得跌跌撞撞,盛煜无法,与盛明修左右扶着。
到得周骊音住的院外,魏鸾仍不肯撒手。
盛煜耐心哄她,“夜深了,咱们去客舍休息。”
“不去!”喝醉的人儿面带薄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