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出来,同父亲慨然道:“父亲,昨日阿绾归家,席上所说,可是真的?那张掖抚西将军李翦,对我二妹妹怀有求娶之心?当时父亲为何不应?”
未曾想这常孝顺不知违逆二字如何写的长子,竟也来质问于己,卫邕一时面色复杂地盯了眼薛氏,岂是他不应,当初他便想立即应了,是薛氏与卫皎都不肯,李翦又仓促离开洛阳,再无音讯。
卫邕露出难色,“当初非老父不愿,而是你母亲觉着李翦年岁长了阿皎快一轮了,又是武将,朝不能保夕,不愿她一嫁,为父思及此也觉得不是无理。何况那李翦去后,至今也没有回音,可见是就此放下了,心意也不够纯,放过了他也没甚么。”
卫不器道:“可,那李翦如今……”
“阿兄。”卫皎打断了他,朝他摇了摇头。
卫不器闭了口,蹙眉不再言语。
卫皎在家中之时,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儿,当初如何被发落出家门的,如今也将怎样被发落出去,抗争过,但因为自身的软弱,无法脱离家门,如今除死心认命,别无他法。
“凭母亲做主。”
卫皎敛衽施礼。
见她终于想通了,薛淑慎心中一块巨石落下,笑yinyin地攀住了卫皎两肩,“好,这才是我的好女儿,你可算转过了这道弯儿,母亲能保证,日后你的日子必不再难过!”
薛淑慎还待说几句萧刺史大人的好,好教他愈发了解未来夫君,存有憧憬,卫皎告知父母身体不适,便提早从堂上退了下去。
莲步迈出门槛的那一霎,卫皎紧绷的挺立的双肩犹如负重,被千钧之石压垮了一般,无力地拖着步子朝闺阁行去。
畅行无阻,婢妇要上前来宽慰,问询发生了何事,卫皎一言不发,眼眶猩红,待回屋之后,她阖上了门,对屋外老妇说道:“您不必跟来了,我要清静会儿。”
老妇应声,满面愁容地捧着午膳走下阁楼去。
卫皎靠着门框,无声地抽气、哽咽着,好一会儿,她才略微平复,哽着口气走到书桌前,取了一纸素宣,以笔蘸墨,写道:居延李翦。
她不能为自己做主婚姻,正如上一次,因自以为失身于崔适,心中也认命了,又受他言语蛊惑,以为这定是温润良人,不必出面,父母便为她安顿好了一切,送她出门。如今在家中,她有诸多不便,父母盼着她早日另嫁,身为子女,不能致使家门蒙羞,她必须从命。
她写道:盼李君相知,卫皎此身污浊,李君仁义之辈,卫皎无心辱没于你,琴谱函于信封其内,原物奉还,请李君另寻知琴知音。此信勿回。
落笔之后,卫皎幽幽地盯了那墨痕未干的信半晌,自知这信送出之后,回头无路,不知是释然,还是更凝重了,她自嘲地微笑起来,将信封好,前去寻卫不器代为发出。
卫不器皱眉,“阿皎当真想好了?”
卫皎泪痕未干,怕卫不器瞧见端倪,始终垂着面目,“想好了,请兄长代为发信,若李翦还有信来,也请兄长代为回绝,道我不欲与他再有纠葛,请他务必自重,不必于卫皎身上浪费心力。”
卫不器捏着掌中那封有数张琴谱的厚厚一把信,犹豫再三,道:“也好,阿皎既觉着那益州刺史尚可,阿兄自然不会阻挠你的婚事。”
说罢,他又道:“李翦此回发信来,你看了不曾?”
卫皎摇摇头,“未曾,我想不必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转过了身,偷偷地用食指抹了泪痕朝东院那满树油绿的藤蔓架走去。
直至她纤瘦的清影消失于藤萝深深之处,卫不疑原地驻足了许久。他面容复杂地捏着厚重的信,穿庭过院,入后门,嘱咐小厮将信发出。
回来之后,他望了眼书房之内影影绰绰的纱橱,绣着荷生并蒂的屏风,顿觉刺眼无比。
不知不觉,阿皎已二嫁了,阿绾也已嫁了人,过不久,或许轮到卫不疑与卫织了,而那个早早地夺走了他魂魄的女子,却已永远不能再回来!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般,憎恶匈奴人,憎恶到后悔从父之命习文,不能如西北的武将,如李翦一般,不吝用血rou之躯,用仇恨,用杀戮,去搏一个公道。
倘若他还有这个幸运的话。
卫不器念及此,恍惚回神,他走到了书桌前,笔走龙蛇,极快地写完了一封信,又疾步冲出了庭院,将信交出,并嘱那小厮,务必使信一并送到张掖李翦之手。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是李将军的人儿,跑不了。
卫家大哥年纪二十二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妻是有点奇怪,因为他自己还意难平。
第 35 章
黄昏, 卫绾身为太子妃,承包了东宫的庖厨, 忙活了一个时辰, 于天色未暮时分, 做了整案珍馐。月娘去传唤殿下身旁的小公公, 未过多时, 卫绾撑着下巴等着, 撞见提灯而来的殿下的身影。
她面色一喜, 起身去迎。
“殿下想必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