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起,他还不能死!心头尚有诸多疑惑没有解开来,譬如那人曾将他牢牢护在身下,彼时他忘记去问,为什么他会有如是举动?而有人欲杀那人,倘若自己再不醒来,岂不是会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若自己真成了无用废棋,不光给对方造成麻烦,此后更难有筹码再要求他能平等正视自己的存在。
做人有时候凭的无非是一口气,提上来,便能熬得过去。
仝则睁开眼,恢复了神智,立刻便感知胃里空空如也,一阵翻腾的热浪过后,没有血涌上来的恶心感,倒是腹腔里熟悉的灼烧让他联想起第一天穿越而来时的情形——被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原本就无甚大碍,受了波及引发一点点内出血,不过吸收几天就好,再加上他吐出来的那一口,腹腔内差不多也不剩多少淤血了。
正想出声叫人,却在这一刻,看见门被推开了,等仝则看清走进来的是谁,表情便是一窒。
裴谨只身一人,手里还提着个剔红盒子。见仝则睁着眼,呆呆凝望自己,唇边顿时溢出了笑意。
“醒了,还有想呕血的感觉么?”
开场白这么切中要害,也不给病人留点心里安慰。
原来自己真的吐了血,说不后怕那是假的,仝则小心翼翼地问,“我睡了多久?”
话一出口,气息微弱支离破碎,估摸连裴谨都没听清,他窘了一窘,决定还是拣要紧的问,“我……应该不会死吧?”
声音夹缠着轻微的战栗,配合苍白的面色,还有饿得直冒绿光的眼眸,活脱脱像是出自幽魂之口。
除此之外,他目光堪称十分黯淡,整个人却又明显在屏气凝神,等待裴谨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如同在等待一场宣判。
裴谨没有立刻回应,走到床边放下盒子,撩袍坐在他身边。动作优雅,不急不缓。要是对方真的濒死,怕是要被他的从容不迫逼得一口气上不来,活活磨死掉了。
可裴谨就是不吱声,因为他还没看够。
仝则那双眼睛里的水气正在越聚越多,以他对仝则的了解,这人要是明确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怕是反而能坦然面对,绝不会有多余的眼泪来哭自己。偏偏在猜测犹疑的惴惴不安中,再加上身体正虚弱无力,倒是非常有可能因情绪波动而失去素日的冷静。
可惜,这人根本不知道他这幅样子有多可爱。乌黑的睫羽颤悠悠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双唇翕张着,分明在极力控制不发抖,可还是经不住一呼一吸间的份量。眼神虚弱,带着诱人的哀恳——恐怕连仝则自己都未必意识到,他终于在强悍的表象下,露出了一点点行将崩溃的无助。
裴谨欣赏的正来情绪,可就在突然间,小裁缝眼里的水雾倏地消散了,只见他咬了咬下颌,一股子坚毅便从高挺的鼻梁一路散发到唇上丛生的青色胡茬上,不过须臾,他又恢复成了理智清醒,果敢镇定的模样。
“请三爷说实话,我能挺得住。”
裴谨忍不住笑了,怎么会如此矛盾又如此迷人。敏感多思的人是他,冷静无畏的人也是他,梦魇中的倔强悲伤是他,甚至前一刻的黯然乖顺还是他,理性和感性,切换得恰如其分。
只是这世间到底有什么事能打败他,如果连死亡,他都能坦然面对的话。
“大夫开了药,趁你睡着时都喂你吃了。死不了,不过吐出一口血,也差不多把淤血吐净了。”裴谨说完一笑,“没想到你这么弱,我在外头护着,我没事,你却连着昏了两天两夜。”
仝则只接收到自己不会死这则信息,更知道裴谨不会拿这种事骗他,一阵狂喜之下,后头的话便都没听清,随即想起自己睡了两天,怪不得饿得两眼冒金星。
有些事不禁念叨,才这么一想,胃顿时发出叫嚣。长长的曲折鸣音响起,在周遭安静烘托下,清晰得让人无从回避。
仝则的脸不可遏制地红了一红,只觉得面皮烧得慌,那红于是就势烧到了耳根子后头。他知道死不了,那些关乎形象的设定登时冒将出来,不免觉得自己太跌份儿,竟然在裴谨面前发出如此不雅的声音。
“我……我可能是有点饿了。”仝则小声解释道。
“现在还不能吃太硬和太油腻的,先来点水果开胃好了。”裴谨打开盖子,取出一只碟子,上头整齐摆放着剥好,并且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金黄色果rou。
“凑合吃点,当喝水吧,粥还在热着。放心,你的伤没有大碍,踏实静养几天就会好。”
“这是……”仝则看着那金黄色果rou,发觉水果一旦被分尸,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
“尝尝看就知道了。”裴谨笑笑,也不说扶他坐起来,直接起身上手,一手勾住脖子,一手环住腰,把他从躺着的状态捞起来,再为他垫好靠枕,才好整以暇笑看其人。
只方才那一下,他已察觉出仝则腰身绵软,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虚弱的缘故。其余碰到的地方,倒还能摸到结实的肌rou,就是有点瘦,不够强壮。想着仝则本就是削劲的身型,四肢修长,灵动中不乏矫健,但委实算不上孔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