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真相”那一部分区域,从出生起就是空白的。”
“强行剥夺或塞入的都不是真相。平白塞给一个人你所见的真相,他是不会认可的。谁会认为谁才是被蒙蔽的呢?”
他没有反驳,沉yin片刻,将手伸到我面前,掌心朝上摊开。
“维森特,你能看到什么?”
“……一个手心?”不然呢?人生的真理?
他循循善诱:“把你的手放到上面,再想想。”
大概是因为之前端着盛茶水的瓷杯的缘故,我感觉他手心微烫。
在那一秒之间我想:他浑身上下只有湖水色的眼睛看上去又冰又冷,卡戎花般的金红头发、还有此时我触碰到的皮肤……都是有温度的。
他好像也随着我的频率停顿了一秒,然后他忽然托着我的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转,干脆利落地在我手心上打了一巴掌。
“得手!”他显露出与平日形象非常不符的一种隐蔽的得意扬扬,把手慢悠悠地搭回腿上,又看着我的脸笑。“维森特,别这么瞪着眼睛。我只是觉得你累了,需要一个小插曲来调剂一下。”
他从我手里接过那张抄了哥亚的诗的纸。有一瞬间似乎差点把它投到他屋子左侧那堆纸片里;不过他的手收了回去,将它放进了敞口西装的外兜。
“你知道吗?今天并不是我第一天见到你。”他一边在屋子那侧续茶,一边说。
“是吗?”我说,“唔,很恰巧,我也不是。”
我想道,我进学院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你,当时你在跟莱恩教授交谈,旁边就是文学楼一角的卡戎花,长得非常好,像温柔的火焰一般开了一片。
我嘴上却没有吐露刚才的想法,鬼使神差地说:“大概是有很多次的擦肩而过吧?”
他坐了回来,微微摇了摇头:“不是一回事。”
他说:“我去年夏天的时候在自由界的草坪休息,看到一群小鬼在树旁围坐成一个圈,热火朝天地进行集会。似乎轮到某个出题人询问诗选的出处,却迟迟没有人给出任何得到肯定的答案。”
自由界是魔法学院和武学院的交界地带,和平区,对两派学生的划分是模糊的。文学楼也在这个区域里。
我立刻回忆起了那个场景,“没错,那个答案应该就是《十二组曲》。等等,你还记得它?”
“是。”卡拉扬笑笑,继续道:“我正觉得休息得差不多,刚要起身的时候,看到另一个小鬼赶来了。那种气势十足的登场乍一看有点英雄式,可惜细节做工不佳——坐着翅膀歪歪扭扭的纸鸟,横冲直撞地从树中间飞过来,落在圆圈中间的地方,耳朵边还斜斜夹着一片仓促刮来的树叶。
“四周的人都在善意地哄笑。他把报废的纸鸟揉了揉揣进怀里,假装凶恶地瞪了周围人几眼。然后他回过头来,把耳侧的树叶弹在指尖,好像那片树叶弹上去之后他就一瞬间转变得气定神闲一样,像有点不自觉的傲慢一般,笑嘻嘻地对出题人吐出正确的答案。”
他耸了耸肩,语调一变:“所以我从那时起就开始考虑普及《十二组曲》的可能性了。你的鸟还好吗?”
我顿时感觉很微妙。
“纸鸟相当不可靠,当初自己弄了一点魔法组成,然而基础糟糕得要命——它即使飞在二楼的高度也说不好能一个不高兴把我翻下去。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卡拉扬大笑起来。
“好了。我耽误你太久时间了,维森特,我没想到——天快要黑了。你还有什么问题留给我吗?我会认真思索的。”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观察着他聆听的模样:“你希望我称呼你卡拉扬先生、卡拉扬教授还是卡拉扬?”
他微微歪过头,专注地盯着我。
我感觉透过他那双眼睛,我已经看见了这个人的灵魂。它屏息在深处,像冰冷的流水,可我从没见过比它更热烈的东西——
“随你喜欢就好。”他说。
“那就是卡拉扬。”我对他说道。
临走的时候卡拉扬说:“维森特,我不能再教你有关诗的什么了。我教授的只是技巧,不是思想。所以,你的结课作业将不再是你已熟知的——《十二组曲》。”
我正喝着他续的茶,不小心呛了太急的一口,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打算给他们《十二组曲》作为结课作业?”
他比划了个嘘的手势:“是的。解析、仿写与续写。”
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逆着光,模糊的轮廓看上去温和又无害。
“别太着急。这并不代表你没有结课作业,但我会另选一样相关的任务给你。现在我还没有想好,将来某一天会告诉你。”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挑了起来,“保证不是什么‘在结课前夕对学生当头痛击的存在’。”
我想起我当天对他的出言不逊,笑了出声。
“卡拉扬,我真喜欢你。”
我揉了揉因久坐而有些发麻的双腿,迈步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