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水声泠泠,很是动听悦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公子声音很低:“就这样不信任我吗?虽然不知道你的梦究竟是什么,但是也折磨了你很久吧。”
他几乎是在诱哄了:“阿笙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事情,讨厌的婚约也好,欺下瞒上的丫鬟也罢,全部都告诉我吧。”
他靠得近,声音却更柔:“我总是向着阿笙的呀。”
公子的眼睛是湖青色的黛光,哪怕只对视一眼,恐怕就会沉醉。
最是能唬人了。
阿笙避过他的脸,吸口气努力屏蔽掉美色对自己的影响,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徒弟吗,怎么还质问上为师了?”
明明若昭的公子璜呆了。
似乎难得看到崔珩晏这副样子,阿笙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依稀听阿裕的意思,又要出远门了吧。”
她伸出小拇指拉钩,“公子若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回来,尤其是不折腾你的那双手,我就不生气,怎么样?”
那手指是粉嫩的柔弱,在隐约透进来的日光下,是莹润的细。
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崔珩晏万语千言担忧的嘱托,最后只化成句:“那等我回家,小师父再给我吹一首曲子吧,用我送给小师父的笛子,好不好?”
他也不显幼稚,也伸出玉白手指勾住她的那一只,轻轻缠住,“好不好,阿妹?”
阿笙无奈地摇了摇:“好,和公子约定。”
她才想将手指放开,崔珩晏却没有松手,反而更急切地问:“还有寒寒,我们之前说好的……”
怎么可能忘掉那条小狗寒寒?那可是他们认识的开端。
阿笙好气又好笑:“我自然不会忘记,才要担心公子能不能在秋天之前赶回来呢。”
小狗寒寒的忌日,也就是他们初始的那一天,正是在瑟瑟的秋季。
阿笙欲将自己手抽回,崔珩晏却依旧没有放。
公子璜轻轻牵引她的指头到自己的耳畔,侧过头将自己的侧脸都贴到她柔润的手背上,声音是潺潺的冷泉汩汩:“我怕你再忘了我,我怕回来时你便不理我。我怕等到赶回时,你已经离开了。”
他这么委屈,却不敢用力,只能以最为轻柔的姿势蹭她的手:“阿笙,我当真是怕极了。”
公子的脸明明是冰凉霁雪,轻轻擦过的手背却烧灼起来。
阿笙猛地把手抽出,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莫名也变得热。她倏地站起来,将微微颤动的手缩回衣袖,“公子还是快些去吧,陈大儒怕是已经等很久了。”
崔珩晏却还是执拗地坐在那里,仿佛得不到一个答复就不会离开。
又来了。
他这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全世界的珠宝堆积,都不如公子的眼睛清亮,让她如何能说出一个不字?
阿笙轻声:“知道了,公子。”
他的眼睛轻眨,眼尾便是盎然春意,“阿笙,等我回来。”
待到崔珩晏温柔地拉开门扉和她挥手作别后,脸色便陡然沉下来,一旁的阿裕不敢多说话,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陈大儒等了这么久也不着急,还从崔珩晏之前搁置在一旁的雪色布袋里面挑果子。
早春的杏还没有熟,是碧滢滢的颜色,也不在乎是不是还在街上,影响他传世大儒的形象,陈师父随手拾起个塞到嘴里。才咬下一口,就酸的直咂舌。
还不如刚才从那机巧灵敏的小丫头手里,买到的青团子味道好呢。
再想到那丫头旁边站着的傻笑郎君,陈大儒摇摇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好的一朵鲜花,偏要插在蠢小子上。
念头刚转到这,世间最清雅的一株鲜花凉寒地开口说话了:“师父。”
陈大儒一听到这声,就知道最是令他头痛的崔珩晏来了,眼也不抬,“别整那些虚的,快走吧,你师娘还留了饭呢。”
才从茶楼出来,少女手指温润触感还留在耳畔的崔珩晏:呵。
直到他不紧不慢,跟着前面急火火的陈大儒,迈入一座偏僻的楼宇前,才收起周身的情绪,露出一个最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模样。
没有想到,那临着窗棂靠坐的人,看崔珩晏这个样反而更厌烦一般,啧一声转过头去,不耐烦问先踏进来的陈大儒:“就是他?”
阳光洒下来,纵然那久居上位者因常年皱着眉头,几乎形成个川字的纹路,可假若有人敢细看,依旧可以窥见他眉眼流淌的秀美颜色。
见状,公子璜依旧不惊不躁,左手在前,行了个再端正不过的古揖礼。
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声音是一贯的平和清醇:“听闻,您就是我的父亲吗?”
茶楼内,阿笙捧着崔珩晏最后倒的那一杯,筋脉燎石温过的热茶,直到温度降下来,才一口饮尽。
无酒浇愁,茶更愁。
倒也不是有多难过,阿笙只是莫名心里有些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