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回了青毓所在的房间,可怜他一人寂寞,同他说说话。不过说是说话,也不过是邹仪和他斗嘴,东山在旁嗑瓜子罢了。
几人都没有守岁的习惯,亥时便歇下了。
陈家的屋子不多,有炭火的更是少,于是尽管邹仪嫌弃青毓嫌弃的要死,到了晚上两个人还是得不情不愿的睡一张床。
青毓这个人看着五大三粗,睡觉却规矩得很,睡时什么样醒了还是怎么样,而且从来不打呼噜,地方也占得小,简直就像没这个人似的。
邹仪反倒比他坏些,有时候还要说些梦话。
今日大概是因除夕夜,心里头有挂念,做起个梦来。说是梦,也不过是儿时旧忆,他娘逼他穿上一件极厚极厚,穿了会喘不过气来的棉袄,用的布还是艳俗的大红色,邹仪嫌弃的要命,一面躲一面喊:“娘,娘。”
青毓睡得很浅,几乎是邹仪翻身的刹那间就醒了,他眼神凌厉了一瞬,望见帐子顶又舒了口气,邹仪一面在梦里躲他的娘,一面哼哼唧唧的伸出手,找了个暖和的活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缠上去。
青毓只把自己当木头,一动不动任他缠,却不想邹神医得寸进尺,脑袋也靠过来,在他下巴处蹭了蹭。
青毓嘶了一声,那瞬间就像猫挠似的,浑身一阵酥麻,小兄弟违背意志的Jing神起来,他这下可不好装木头了,可也不好动,只能在心里占占他的便宜分散注意力,他在心中默念:诶,儿子。
一面想,要是邹仪明早醒来,见这幅光景,该如何自处。
青毓想到这忍不住就要笑,咬着牙憋笑憋得辛苦,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他望见了窗外的火光。
着火了!
第7章 第七章
邹仪正梦见自己避无可避,被亲娘一把摁住,强行要套上那件大花棉袄,突然感觉地崩山摧,他睁眼,骂娘的话堵在喉咙里,青毓面容严肃地说:“走水了。”
“唔……”
他望见窗外的火光,当机立断滚下床,衣服也顾不得穿了,只匆匆披上外袍,就要伸手搀扶青毓下来。
青毓愣了一愣,笑嘻嘻地把手递过去,邹仪一手拄着拐,一手扶着他的腰,两人刚出房门就撞上了东山。
东山气喘如牛,一把接过青毓往肩上一扛,痛得青毓哇哇大叫,因这胖子没有头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揪着衣领骂了个唾沫横飞。
随东山一道跑出来的还有杨若华,她披着头发,嘶声力竭的命仆人灭火,最后甚至还要自己上场,被四小姐拦住了。
这屋檐枝桠上还留着些残雪,透着十足的冷意,那火却极其的大,又极其的猛,黄的,橘的,红的,一股脑揉搓在一起,不管不顾泼了屋子一身。因反差过于强烈,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那不是火,是个明艳灼热的怪物,一张嘴吞尽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家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灭了火,小心翼翼的将那烧得焦黑的尸体抬了出来。其中还一不小心掉了半截胳臂,又粗糙的拼上了。
尸体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臭气熏天,浑身上下更是无一处完整皮rou,只勉强瞧出一个完整轮廓。
那曾是……活生生的人啊!
杨若华本被四小姐摁在走廊里,这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就要朝尸体奔去,然而跑得太急,被台阶绊了一跤。
她那一摔似乎摔尽了她身体里的所有气力,好不容易臂膀撑起来了,腿却动不了,她爬了几步,终究是爬不动了,突然放声大哭。
一面哭还一面呕吐,眼泪和秽物混在一起,这女孩子相貌好,声音脆生生的尤其好听,这时却像变了个人,声音沙哑的仿佛生锈刀片,每哭一声就叫人心紧一下。
——她不像在哭,倒像在嘶吼。
一声又一声,声音里是带了血的。
有家丁去扶她,她却不肯起来,青毓冷眼瞧了半响,忽然叹了口气,拍了拍东山厚如山的肩膀,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那是一只温暖干燥的手。
杨四小姐自然不肯睬他,青毓手伸了片刻,又叹了口气,喊道:“东山。”话音刚落,杨四小姐就觉颈间一痛,眼前一黑,东山眼疾手快的把她给捞起来,扛在另一个肩头。
四小姐眼睛通红的道了谢接过,青毓拍了拍她的肩膀。邹仪瞧着,舌尖滚了几遍“节哀”,可到底还是化在嘴里。
他行医生死见的多了,知道一个人死了,对于爱他的人来说就像一个世界的崩塌,只晓得痛,却不是看了疼闻了疼听了疼碰了疼,只是疼,无处不疼,这疼说不清道不明也发泄不出去,只闷在胸口像一口淤血。这时候你飘来个干巴巴的“节哀”,该怎么节呢?该怎么不痛呢?徒显苍白罢了。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夫人开口了,她道:“时候不早了,几位客人早些歇息吧,玉郎督促下人清场子,墨郎同我一道去书房,宝璐安顿好若华便也过来吧。”
说完伸出手,突然顿了顿,她那瞬间似乎不晓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