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错事,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还是免不了受到伤害。此后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是不在乎对和错的,而只在乎你在不在大多数人的标准里。
因此他不仅要活在标准里,而且还要攀上这个标准的顶峰。他想站在上面,就为了证明这个标准有多么的不值钱——你看,只要我想,我就能变成这样的人,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这是他的一个小小的反抗,幼稚可笑,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现在只差一点点,他就要达到目的了——只要找个不错的女人结婚生子,他就会达到标准的成功的、正常的人生。
可是那一天,大雪浇了他一身,他遇见了由良辰。他也搞不懂为什么由良辰这么吸引他?或者只是因为,由良辰恰巧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他快要达到目的而又最怀疑自己的时候。此后。由良辰后背的鬼头,就像苦缠着他的修罗一样,时常在他梦里徘徊。恶鬼从不说话,但邱新志知道它要问什么。
你费了这么大劲,到底图个什么呢?步步为营的工作、走马灯般的饭局、一个不可能爱上的人,这就是你辛辛苦苦追赶,想要得到的东西吗?恶鬼的眼睛看着他时,跟由良辰一模一样——分明就是在看着一个神经病嘛。
他是要躲开由良辰、躲开这些无益的诘问的。但无论上天怎么阻扰他接近这四合院,降下大雪、布了狗屎、摆满了三轮和钩子,他还是一次次地来到这里。
无法自制。
他蹲了下来,逗弄老铁的脖子。老铁舒服地喵了一声。
“这猫真丑,有一岁了吗?”邱新志抬头看着由良辰。
由良辰:“半岁不到。吃得太好,顿顿吃海鱼,虽然岁数小,都成了这胡同的老大了。”邱新志还是第一次听由良辰说那么多话。不,应该说,两人还从来没这么平静地闲聊过呢。
邱新志觉得暖风都渗进自己骨头里了,全身酥酥的。他又朝由良辰挪近了一些——
这一回,就让自己任性一下吧。
他把手伸进裤兜里,脑子里想了一遍要说的话,不禁有些紧张。
“你们周一休店?”
“嗯。”
“要是你没别的事,我……”话刚开了个头,他的手机响了。
邱新志接了电话。
听了几句,邱新志眉头皱了起来,提高声调:“吴总,您是说撤掉封面专题?版都做一多半了,这时候换封面,编辑部要乱套了。”
那边的吴总道:“下印厂不是还有三天吗,时间够用了。这专题问题很多,绝对不能上。”
邱新志深吸一口气:“有人在您耳边吹风了?”
“嘿,这还需要别人点炮吗?你在这行都熬成Jing,怎么还犯这个浑呢,这几天公关、广告部,陆陆续续都找我告状来了。进口牛rou这事儿,一棒子得打碎多少人的饭碗,咱不助纣为虐,也不能这时候落井下石啊,水井一堵,我们也得渴死,地下水脉都连着呢。”
“这还不叫助纣为虐,那些找你的公关,身上都有屎吧。”
吴总愣了愣,“老邱,你最近受了什么刺激,说话咋这么冲?这专题一做,铁定得罪一水儿的品牌,这种□□,让三联、人物这种杂志去磕好了,我们不是向来不淌这浑水吗?现在整个媒体环境有多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里面算立得住了,但发行量和广告都在掉,这时候保守一点没坏处。”
邱新志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道:“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敢做,所以才没人看了,吴总,这时候才不应该保守啊。进口rou我们时机掌握得刚刚好,出刊的时候,查处结果正好对外公布,各种消息和谣言会在网上传播,真真假假的,群众会想要确切的深入的信息。这不是杂志赢得公信力的好时机吗?”
吴总叹了口气,语气愈加严厉:“唉,你对,你有理,但不能做!这社会不是对和错的问题——哎,我怎么觉得自己在跟中学生训话。你是不是太累啦,不行的话,请假歇两天吧。”
邱新志听出了里面威胁的意思,不说话了。
吴总笑了笑,转而安抚道:“这些年杂志有这样的成绩,多亏了你,我不是怀疑你的判断,但大环境就是这样,我们不能不低头。现在大环境越来越糟糕了,到处都是戾气,你要出了格,大刀就砍你头上啦。”
邱新志沉默。吴总又道:“你要是怕时间太紧,没合适的选题,我这里倒是有一个。W记快餐店想要跟我们合作做一期,明星、经费、采访内容他们都能帮忙搞定,很轻松。找俩编辑收拾一下材料,就能上了。”
“这是周年刊啊?我们做快餐店广告合适吗?”
“我觉得合适。”
邱新志没话了。他这才明白,集团总经理为什么踩着点找他撤封面了——吴总跟W记的关系密切,人情利益交缠,这事儿估计他都算好了,编辑部两天内肯定凑不了一封面,只有用他的选题。
他们一个管内容,一个管经营,按理吴总不能随便干涉选题。但吴总级别毕竟比他高,挣钱的又比花钱的说话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