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坐在床上看大部头看得正高兴,突然听见明楼郑重的声音:“以后当个学者吧,好不好?”
明诚抬头看明楼。大哥深深地望着他:“当个真正的学者。大姐一直期望咱们明家能出一个学者光宗耀祖。”
怎么突然……明楼很少如此直接表露对明诚的要求,他一般不干涉他。现在的气氛很凝重,几乎称得上嘱托。明诚下意识点头:“好的呀……”
明楼手里捏着信,笑笑:“那就好。”
那我也就……放心了。
18.
二月初,明诚进入中学。小少年每天都活力十足,认真上课,放学买菜,抱着菜高高兴兴回家。
有一天明楼早上起床背书,发现明诚已经起床,在阳台站着。大雪过后的阳光明亮活泼,照在他的脸上。他听见明楼的声音,转过身来——太阳在他身后的东方初升,光线从他身后顺着清晨的风扬起,温柔地拥抱明楼。
明楼感慨地笑。
可能就是这样一点希望,拽着拖着,不叫人放弃,因为太阳照样会升起,挣脱地平线……
“今天太阳我觉得一定会挺好,但是竟然不能晒被子!”明诚痛心疾首,“冬天不能晒被子!”
……好吧。
有的时候,天使不讲话就好了。当然,真正的天使也不给明楼准备三餐。
明诚去上学,在门口穿大衣:“大哥晚上想吃什么?我觉得不能总吃rou。晚上吃清淡点吧?”
明楼笑道:“你读书累,不要总Cao心做饭的事了。”
明诚瞪大眼睛:“难道大哥做?”
“哦……我是说,下馆子?”
明诚潇洒一甩围巾围上:“驳回。离你发工资还有一周,我们要Jing打细算七天。晚上见。饭盒在桌上,上班别忘了带。”
明楼目送明诚挎上包离开家门。他伏在窗前往下看,明诚小小的背影在街上移动,一拐弯,消失不见。
工厂附近的咖啡厅在上班时间人通常不多。落地窗外面远远走来一个颀长的人影,越走越近。女招待们凑在一起,略带兴奋。这位高高的东方先生休息时间会来喝一杯咖啡,喝完就走,从来不续杯。本来不续杯的客人就是可爱的,更何况他英俊!他什么也不做,坐在那里看窗外愣神,就让姑娘们兴奋。
奇妙的很,有些男人,天生就是女人的冤孽。
东方先生走进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一杯咖啡。不久又来个男人,也是黄种人,坐在他对面。他们用中文交谈,女招待们听着觉得有意思:这竟然也是语言呐?
两位先生聊了不长时间,后来的那位先走,东方先生随即离开,咖啡都没喝完。
女招待们拥到落地窗前看东方先生离去的方向,担心他不再来。
他是她们每天的期待。
明楼慢慢走着。他表情平静,不紧不慢溜达。他是一贯反对共产国际代表过多干预。上海党组织的发展令他忧心忡忡,王庸干脆就明着告诉他,不要多嘴。
王庸是真的为了他好,因为他的身份。资本家大少爷,永远是明楼最致命最敏感的罪名。离开上海之前,中央特科终于完善,他根本没能见到伍豪。他的身份在特科里算半公开,一直在外围活动。王庸没告诉他党组织现在非常反对“跟资产阶级妥协”,因为“资产阶级天生是叛徒”。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对共产党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上海党组织几乎全军覆没——看看,这就是一再对资产阶级,尤其是大资产阶级妥协的后果。资产阶级追逐利益,无法团结。共产国际中央政治局委员布哈林主张工人阶级应该来澄清党组织,保持党组织的纯洁性。
明楼最反对的就是“工人无祖国”的思想。所有共产党员的“唯一祖国”是苏维埃,要“保卫苏联”,要优先考虑“国际无产阶级的利益”,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还有共产国际派来的代表基本不会中文,不了解中国,生搬苏联那一套硬往中国党支部砸。
王庸给他的唯一回复:闭嘴。
王庸从来没有跟第二个人提过任何关于明楼的“思想波动”。王庸也不评判明楼想法的对错。他只是很果断地保护明楼,让他保持静默。
现在党内的思chao是,唯成分论。八七会议新当选的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向忠发出身于纯洁的工人阶级,哪怕他根本没出席这个会议。共产国际电令中共必须改造党中央,确立工人农民阶级的领导地位。明楼的行为纯属找死。
路边还有积雪尚未化净。半是白,半是泥,无可奈何。
明楼默默地走过去。
明诚放学,在广场坐一坐。最近没看到马蒂诺夫人,大概她的关节炎犯了。老夫人一辈子没穿过裤子,坚持一年四季穿各种裙子。马蒂诺夫人告诉明诚,她曾经参加过大战,是民兵。明诚想像,老太太挥舞着教鞭冲去前线抽德国人。马蒂诺夫人冷笑:“我知道你想什么。”
明诚咳嗽一声:“抱歉。”
马蒂诺夫人的关节炎非常严重。下雪之后便不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