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章首辅,无论怎么做,他的第一目标都应该是华阳。换言之,此刻对杨景澄是有利的。
丁年贵不喜华阳,盖因他最先入的锦衣卫,次后调的东厂。或许对杨景澄而言,华阳是纵容宠爱的;是聪慧公正、能创中兴的。但丁年贵始终无法忘记华阳的残暴与无情。
比起那位动辄虐杀、对锦衣卫极为苛责的老上峰,杨景澄简直可爱到无敌。尤其是,他也曾有个这么憨吃憨玩、与人为善的兄弟。兄弟已经遍寻不见人影,因此,对杨景澄,他真是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捧到他面前。哪怕他只是个蝼蚁,哪怕他只能尽绵薄之力。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再次闭上。
杨景澄垂着眼,道:“我想写信。”
丁年贵无声轻叹,答道:“好。”
“多谢。”
“应该的。”说毕,丁年贵直接抬脚出门,消失在了视线中。
杨景澄有些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静静等待着丁年贵的回音。他或许因经验不足,不能第一时间发现有一张网悄悄靠近,将他们所有人都罩在了其中。但等幕后之人真正露出獠牙时,他便已经知道,布这张网的,不仅仅是敌人。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逼他登上皇位。区别在于,有些威逼、有些利诱、有些则在悄无声息的布局。
做皇帝好不好?杨景澄苦笑。做皇帝当然好,这天下的乱象,这万千的黎庶,都得当了皇帝,才有可能按他的心意去处置。只是,如若他与旁人一般,为了皇位,可毫无顾忌的踩着自家兄弟的尸体上位。那还谈甚天下苍生?
人有亲疏远近,因此,天下苍生怎比得上至亲骨rou?若连至亲骨rou都可轻易舍弃的,又岂配谈天下苍生?
何况,他信华阳郡公能做个好皇帝。
至于丁年贵的小心思……杨景澄心中微叹,求同存异吧。
官道上骏马纵横,策马人视线交错,皆是心知肚明。徽州距离京城三千里之遥,换人换马的极限速度,约四日能抵达。章家的先手,他们的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丁年贵的人才将将出发。如若章首辅或章太后速度足够快,杨景澄的示警便毫无作用了。
可有些事,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亦要搏上一搏。如今只好期盼章家收网尚需时日,好叫华阳郡公有所防备才好。
入夜,裘有根归来,回报杨景澄,道王英芳暂无性命之忧。杨景澄稍作思量,便知幕后之人始终想给他塑造一个嫉恶如仇的形象。章士阁霍乱地方、赵良策背叛朝廷,皆是该死的罪过。他不经朝廷,私自处置,纵有不妥,可法外不过人情。甚至作为一个准太子,他的决断与果断,皆是可名传史册的亮点。
但王英芳苦守城池,不论他有多大的私心,他终究守到了最后一刻,艰难的等到了杨景澄的救援。从行为上看,这是个忠臣。他麾下一彪人马,除了赵良策,个个铁骨铮铮。
所以,嫉恶如仇的杨景澄不单不会杀,大抵还会关照表彰。哪怕把人抓到了牢里,那也是因赵良策的缘故,暂做扣押,等待朝廷审问。
杨景澄嘲讽的道:“王英芳几个,待遇是不是挺好的?”
裘有根点了点头:“是。王大人还让小的替他带个话,说谢世子的维护,以及……”他脸色有些古怪的道,“午间那碗炖牛腩着实好味。”
杨景澄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终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这才是章太后的手段!
丁年贵把一切推到了章首辅头上,但杨景澄知道,章太后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她不亲自下手,却不妨碍她背地里搞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或许,从王守良进入徽州的第一日起,她就在背后布局,她的人就已经准备好了借力打力。
杨景澄把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竟半点也恨不着。章士阁与赵良策不该死么?王英芳不该被照拂么?华阳郡公要夺取皇位,不该被谋害么?他卷入局中,不该被算计么?
大家皆是求仁得仁,唯有她章太后最无辜!
杨景澄连连深呼吸几口,压下被章太后气出的两缸老血,强行稳定住心神,缓缓扫过厅内,问道:“知府衙门里的属官幕僚还剩几人?”
许平安上前一步答道:“回世子的话,同知与通判们皆暂在大牢里。章士阁身边的幕僚倒抓着了一个,正在问话。”
杨景澄沉yin片刻,道:“我们不熟徽州景况,且即将折返宁江。先把同知与通判们放出来,让他们先行代管。余下如何升迁、或是朝廷派谁来当新的知府,与我们无干。”
许平安忙问:“那您要见见他们么?”
“不必。”杨景澄道,“他们文臣我武将,朝廷规矩还是要守的。”杨景澄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我又不是真太子,越界过了那小心眼的皇伯父该收拾我了!
许平安应了一声,命刘二跑趟腿,去交代琐事。末了,他叹息道:“世子,您身边的人总只有我们几个,不够使了。回宁江后,挑写伶俐的人跑腿吧。”
“再说吧。”杨景澄此刻实在有些没心情,于是顺嘴道,“章士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