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流金铄石的次第,番兰的三伏天里晴日不多,却极是闷蒸得厉害,屋内屋外俱是一丝风也无,连极细微的树梢都静止着,被黏稠的空气重重包裹住,化成一滩厚重的糨糊。
这一日谢青旬醒时即觉恹恹的,一脚踢开身上的锦衾下床,换了极是轻薄的真丝香云纱三经花罗长衫却仍不适意,窝在朱漆髹金云龙纹交椅里兀自出神。
沈七昭早起去膳房熬了银耳白果粥端进来,便瞧见谢青旬Jing神涣散,脸色又白得吓人,连忙搁下托盘凑过去,揪着他衣角担忧道:“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青旬摇头欲起身:“只是有些晕……”
话音未落便直直往沈七昭怀里栽去,沈七昭大骇,忙抱起他放到床上并一迭声着人去请医官,察觉谢青旬脸颊与颈项一片shi冷,唇色素白如纸,沈七昭急得手都在抖。
好在医官很快便到,一番望闻问切后,见沈七昭紧张得面色比病患本人还难看,便宽慰道:“公子不必多虑,暑热难当,殿下又整日闷在屋中,才致中了暑气,臣可为殿下施针,稍后再开些益气生津的药物让殿下服用,这几日须得饮食清淡,午间可用几个冰盆,常去外头散散步也是好的。”
沈七昭一一记下,寸步不离地盯着医官针灸完毕,待底下人煎药的空隙里,谢青旬眼帘微动,缓缓醒转过来。
沈七昭方松了口气,拿了把银红缂丝海水云龙图金漆嵌象牙柄团扇给谢青旬徐徐扇着风,轻声道:“殿下可想出去走走?”
谢青旬稍一思量后道:“听闻城郊澄仙湖山明水秀,我想去泛舟。”
沈七昭有些举棋不定:“水上危险,殿下……”
谢青旬笑得凉沁沁的:“你再滞滞泥泥,我便独自去了。”
沈七昭登时一噎,连忙道:“去的去的!殿下、殿下莫把我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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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七昭很快便备好了马车,谢青旬上马车时,其中一名小黄门便蜷跪着欲垫在谢青旬脚下。
谢青旬素来没有踩旁人脊梁上车的习惯,这些小黄门都是大承送来的,理应晓得才是。他一滞,借着一旁沈七昭的前臂迈上车辕,待掀帘时又回身问那小黄门:“可是新来的?”
那小黄门并未答话,只是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咽喉,摆了摆手。
谢青旬挑眉,还是个哑巴。
他盯着底下跪着的那人片晌,转而问另一名小黄门:“他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小黄门恭敬答:“回殿下,他叫阿塔。”
谢青旬眯了眯眸,不再问,径自入了车厢。
沈七昭蹲下端量了一番其貌不扬的阿塔,从牙关挤出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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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仙湖上芰荷映日,一派风光旖旎,且约莫是因地处山水间,难得有凉风习习,教人一扫积郁,襟怀甫畅。
沈七昭生怕日头晒得谢青旬不适,一步不落地跟在谢青旬身后给他打着伞,暮夏里仍着一身窄口的黑衣黑裳,同肤光胜雪、衣袂飘飘的谢青旬一比,活像个任劳任怨的护卫抑或小厮。
Jing神矍铄的艄公撑着长篙坐在乌篷船头,朗笑着高声招呼道:“这位俊俏的小郎君,可要上来一游?老汉的船稳得很!”
沈七昭本欲包一艘敞亮的画舫,可谢青旬觉得如此甚无意趣,径自提着衣摆上了那条低矮秀雅的小舟,沈七昭赶忙跟上。
船儿悠悠荡荡地驶向湖心,谢青旬取下腰间所佩的独山玉笛置于唇边,轻吹一曲《鹧鸪飞》,调子散入晨风中,越发显得吹笛之人清雅温润、恍如神只,引得沈七昭痴痴望着,目光不舍得稍移一瞬。
待入了对岸僻静的藕花深处,艄公递给谢青旬一支细小的鸣镝并一把小弓,笑道:“此处鲜有人至,贵客可安心赏景,莲蓬与芰实皆可采摘,若觉尽兴了,便用这个唤老汉来载你们回程。”
谢青旬颔首,艄公下船而去。
沈七昭僵硬地剥着个莲蓬,浑身紧绷,生怕这小小乌篷船不知何时便要倾覆。
谢青旬看他这呆模样就想笑,身子挪了挪,探手欲亲自摘一个,沈七昭本便高度紧张,见谢青旬一动整个人忙不迭想去护,却不料这下恰好令船身失了平衡。
谢青旬蹙眉想将他推回去,沈七昭也见势不妙待坐回原位,可谢青旬腰间宫绦正勾住了沈七昭祛裼的玳瑁袖扣,他这般往后一退,便带着谢青旬也向这方扑过来,弹指间沈七昭只得将后背向下一砸,直接躺倒在船舱中央以维持平衡,谢青旬也随之叠在他身上。
沈七昭做了人rou垫子也不呼痛,仓惶问谢青旬:“可有伤到?”
谢青旬摇头,将宫绦与袖扣分离,坐起身来。
沈七昭仍不踏实,折下莲蓬杆来将谢青旬垂落在后脊的乌发挽起,殷勤地给人揉肩捶腿,谢青旬乐得受伺候,也就随他去。
见差不多了,沈七昭便转手给他揉腰,谢青旬本已昏昏欲睡,可沈七昭手一触上他后腰,便几乎打了个激灵,沈七昭却迟钝地未发现,只是全神贯注地在他腰上打着圈儿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