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打开门,饭菜的香气瞬间浸满口鼻。
他的母亲将炒好的鸡蛋端到桌子上,电饭煲适时地滴了一声,这是提示煮好了的意思。
“洗手吃饭吧。”母亲说。
夏至放下书包去洗手,水流从指缝间溜走,凉凉的,不再冰冷的触感。他关上水龙头,也是,夏天已经到了。
母亲没有说女装的事,一点也没有说。甚至没有象征性地问一问学校里发生了些什么,问夏至最近过的怎么样,或者是成绩。全部都没问。
好像放下工作专门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给他烧这顿饭的。
吃完饭夏至去洗碗,母亲穿上外套预备走了。她站在门边,望着狭小的厨房,慢慢转动门把手。
“我总是想你好的。妈妈难道还会害你吗?”她叹了口气,全身的力气都压在门上,“你记着,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
门关上了。
夏至松开手,瓷盘砰一声落在水槽里,碎成残片。
隔天班里的文艺委员来找他,问他愿不愿意拿个节目出来,校园文化艺术节要到了,这是升入高三前最后一次大型集体活动,大家都想办得热热闹闹的,给青春多彩的校园生活留下一点美好的记忆。夏至说不了,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对音乐一窍不通,没必要再给你们添麻烦。
文艺委员是个梳马尾的漂亮女生,坐在夏至的桌子上跟他软磨硬泡了十分钟,直到上课铃响,确认了夏至一点意愿都没有,才沮丧离去。
她走后,夏至后面全程旁观的男生嘿嘿笑了一声,一下拍在夏至肩头,说你就随便糊弄一下呗,人家都来求你了,装冷淡啊?
这一下拍得夏至好疼。
他说我真的不行,还是别了吧。
男生冷笑一下,正好老师进了教室,没再说什么,在后面将教科书翻得哗哗响。
夏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这样的情况时不时就会发生,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回应,都是错的。
他接受也好,拒绝也好,是女生主动也好,不是女生主动也好,全部都会是他的错。
大概长成这个样子还总被女生搭话,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这些细微的心事夏至并没有跟方中衡说,简老板日理万机哪会闲来无事开解这些无聊的少年心事。晚上夏至靠在方中衡怀里的时候,却听他笑微微地说:“你这样就很好啊。”
夏至不明白哪里好。
“你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方中衡的手指勾着他的发丝往下滑,夏至望着方中衡的双眼,那里好像是有一些可以称之为着迷的情感游丝,映照出来的,是一个棕色卷发的年轻女孩儿,唇瓣被染唇ye涂成嫣红,领口开得很大,肩带落了一边,露出里面的真空。
“我喜欢你这样。”
夏至忽然很想逃跑。他没有骗方中衡,当然后者也绝对是个比他大得多的、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恐怖的台词,他不长这样的,男性或是女性,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迷糊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人类社会里的最普适的性别定义到他身上通通失效了吗?不可能,世界不以他为中心旋转,那一定是他自己哪里出了问题,造成如今的尴尬错位。
下晚自习回到小屋,李笙站在楼道口,见他过来,兴致盎然地摆摆手打了声招呼。
“你终于想好了。”李笙看上去很欣慰,“像你条件这么好的可不多,很多人就算吃了糖也不会变化那么大。但我敢肯定,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夏至接过李笙递过来的几盒药,说不上迟疑,却也没有自己原先想象地那么坚定。他要给李笙转账,李笙将他抱着抵在墙上,掀开他的校服下摆往里摸。夏至挣了几下没挣动,被李笙一口咬在锁骨上,痛喊出声,楼道的声控灯倏忽亮起,照破了他身前的Yin影。
李笙还是笑嘻嘻的,看着没怎么生气。
“你值这个价。”他伸手帮夏至理了理校服。“我很期待你‘蜕变’之后的样子。一定会比现在还要美。”
药盒被夏至放在书包最里层,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吃,索性没管,就这样放着,想等一个正式服用的契机。到南城也就直接扔在沙发上,方中衡将书包拎起来送去书房,问他装什么了塞得这么满,空占地方,夏至这才警醒,说没什么,学校里买的零食,还没吃完就带过来了。
方中衡带上门离开后夏至出了一身冷汗,他直觉这些药是绝不能出现在方中衡眼皮子底下的,要不然简老板又该不满了。
而下周赶上月考,夏至应付考试都来不及,没想起来碰那些药。药盒已经被他掰软了,无数次拿起又放下,有些问题他还没有弄懂,也就一直没有做出决定。周五方中衡来接他时他甚至忘记了那些事,满心都是考砸了的文综,想着该怎么跟老师解释自己空着的大题。
车子没有驶向南城。开出去很久夏至才注意到这一点,仔细辨认窗外,像是……像是去往李笙工作室的那条路。
夏至忽然心里一空。
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