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他一脸困惑的看着我。
我放下他的手,说:
「反正又不远,我们用走的好了。」
家里离车站并不远,只要过几个路口,再走过一段田间小径,不到十分钟路程就可以到家门口。
「好啊!蛮久没有走路回家了。」他满口答应。
我与他就这样并肩走在南国小镇的街道上,一路上遇到的熟人不少,有杂货店的欧巴桑、卖鸡蛋糕的俊伯,以及他的国中同学蓝仔。乡下地方户户相连、鸡犬相闻,不像在台北遇到可以装做没看到,所以我们都以微笑点头来代替寒暄,并没停下脚步逗留。我心想,遇上我们的人应该也觉得很特别吧,因为将近十年的时光,从没看过我和他两个人并肩而行的场景。我与他心里都有个想法,也就是我们想改变近十年以来的刻板印象,我们将不再疏离和仇视,我们要成为最亲密的双胞胎兄弟。
走到福德祠的大榕树左转,一条直直的产业道路就映入我们眼帘,那是从小不知走过几百次的回家之路,但这次我们却是头一遭一同走在这条路上。
路旁的水田里已灌满了圳水,刚播下不久的青青秧苗,随着微微的朔风而摇摆。天气不冷只是略凉,被风吹皱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照映出我们俩的人影。他悄悄的牵起了我的手,让我感受到他手掌里的温热,幸福就这样洋溢在我们四周,久久不散。
行到小路尽头再转一个弯,我们家那红色锈蚀斑驳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这是我们共同的记忆的家园,以及共同依恋的所在。
他放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在他要往钥匙孔插入的同时,我再次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讶异的转向看我,我并未说话,而是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在红色的铁门前,这个家的双胞胎儿子,就在门口激吻了起来。这吻,带着兄弟禁断恋爱的刺激,又带有睽违归乡的想念,更有着毫不顾忌的胆大妄为。
但这吻不能持续太久,家里有人,而四周围也随时可能有邻居进出。我依依不舍的收回与他缠绵的舌头,并放开环抱在他腰间的双手,用眼神暗示他可以去开门了。
他将钥匙插入钥匙孔中,转动一下,那再熟悉不过的喀啦声再次响起。他用手推开大门,轧轧声从铁门的卡榫处传了出来。
屋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是谁人?」
「我啦!」他先喊了一声。
「是阿廷喔,汝转来啊!」(是阿廷喔,你回来啦!)
她不愧是生养我们的母亲,可以轻易的分别我与他两人极为类似的说话音调。
我无比戏谑的喊了一声:
「搁有我!」(还有我。)
「阿咧,是阿兴喔!」母亲的声音显示出她的讶异。
我们还在脱鞋子时,母亲已从後院跑了过来。
母亲拉开纱门,高兴的说:
「恁竟然会做伙转来,真稀罕喔。」(你们竟然会一起回来,真是稀罕。)
我抓了抓头发笑了一笑,而他则开口说道:
「就两个人嘟好拢有时间,就做伙坐火车转来啊。」(就两个人都有时间,就一起坐火车回来了。)
母亲的喜悦只是这场大惊奇的第一步罢了,我想,接下来几天爸妈将会看到更多改变,也将会有更多的诧异。
我们就这样,看着母亲那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後相视而笑。
※※※※※
头一遭两个儿子一起从台北回来,母亲将晚餐煮的比娶媳妇还要丰富,当然,我最爱的沙锅鱼头跟他最喜欢的卤鸡腿,肯定是桌上不可或缺的主菜。
老爸高兴的连红酒都拿出来喝,我怂恿着在台北也是酒国英雄的他,陪爸爸来个几杯。
几杯黄汤才下肚,父亲就一脸狐疑的问道:
「恁是当时感情变这好,有讲有笑。」(你们是什麽时候感情变那麽好,有说有笑的。)
「秘密。」他笑着说。
「啥米秘密…囝仔人代志都毋讲清楚。」(什麽秘密…小孩子事情都不讲清楚。)
「阿就秘密啦。」
我在一旁插嘴说:
「阮以早两个感情歹,汝也烦恼;今嘛感情好,汝颠倒开始问东问西啊。」(我们以前两个感情不好,你也烦恼;现在感情变好了,你反而开始问东问西的。)
「是未使问喔?」(是不能问吗?)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的说:
「未使!」
然後一起将手指放在唇前,做出「不告诉你」的动作。
老爸好气又好笑,只得一口乾尽杯底剩下的酒。
这餐饭,就在一家四口的说说笑笑中,愉快的结束了。
才回家没多久,我就开始觉得,我跟他的关系改变,连带整个家庭的气氛也改变了,父母亲总是挂着笑容,而我的心情也轻松很多,不再需要忌讳着他的存在。虽然他还是躲在房里做他的事,我则坐在客厅看电视,但与以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