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被渗出来的油花浸得一塌糊涂。
院门外的守卫得了袁鞘青的授意,将油纸包递在谢浚手里,便匆匆掩了门。
谢浚定睛一看,红纸上写着的,赫然是平康坊三个小字。
消息借着佐酒菜的名头,终于周周转转地传进了藩坊里。
谢浚拿手一掂,估摸着是半斤的份量,便解开油纸包,露出里头快刀剁开的膘rou。
rou质棕红细腻,析出了一层白花花的脂油,还在颤巍巍地晃动着。盐粒子不要钱似的抹了三五层,都旋出霜花了,极咸极腻,观之便觉口舌发涩,哪里有下口的余地?
谢浚一看之下,便大皱其眉,道:“谁送来的?”
守卫窃窃私语了几句,便推了个人过来,抵在门板上。
那人颤声道:“小的王五,是平康坊的伙计,客人要的半斤膘rou都切好了,还贴了三两瘦rou臊子,不知可有什么不合意之处?”
“怎么不见你们东家?”
“坊里近来接了几桩大生意,庄家亲自Cao的刀,杀红了眼,唯恐秽气冲撞了客人,故遣小的前来,望客人多多担待则个。”
“这倒罢了,你这小厮,却是半点不伶俐,我要的是夹生rou,怎的拿来的都是些熟食?”
“大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宫里贵人要吃胡桃rou炙腰,令人将坊里的豚子尽烹了,拣些肥嫩入味的,谁知到了临头又挑不出合意的。坊里是小本买卖,哪里担待得起,只能取来贱卖……”
谢浚截过话头,沉声道:“当真没有生的?”
“十不存一!”
谢浚面色大变。
这伙计得了康二的授意,说得隐晦,朝中惨象,却已可窥一斑。
赵椟这厮竟然狠辣至此,半点活路不留。诏狱中的那些旧部,多半已经蒙难了。
谢浚眉头紧锁,正回过头去,却见解雪时不知什么时候披衣而起,仰首望月,默然无语。
他显然是听见了。
他素来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一手握拳,按在石桌上,不可自抑地发着抖。
谢浚只听他喉中气鸣如雷,胸腔剧烈起伏中,泄出如负痛野兽般的嗬嗬声,显然是悲从中来,郁结五内,几乎到了烧穿肺腑的地步。
谢浚忧心如焚,正要上前一步,却见他一手猛地抓住襟口,如挨了盐的虾子般,猛地弓身蜷缩起来,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声。
痛楚之色,在那张煞白的脸上闪烁不定,几如被宿雨压摧的栀子一般。
“屏气!”谢浚喝道,“莫要胡思乱想,抱元守一!”
他几乎疾奔过去,一手揽住解雪时,以指节重击对方胸腹大xue,用力之狠,几乎令胸骨发出了一连串爆栗般的咯咯声。
解雪时这才急急出了一口气,神色飞快委顿下去,借着他肘臂扶持的力度,跌坐在石桌边。
“是我一念心慈!”他哑声道,“我愧对先帝之托,他年泉下,我有何面目去见他!”
谢浚悚然一惊,忙道:“何必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他转念一想,那里不明白解雪时心病所在?其人重恩亦重仇,若非为践行对先帝的一诺,恐怕早已飘然远去,未必会在这尘网中困顿至今。
解家翻案至今,已有十二年了。细思量他这一路宦海沉浮,终究离不开身不由己四个字。
第62章?
佛舌一案前,晋陵解氏一脉,尚且有珠玉琳琅之称。
解雪时身为幺儿,兼有先天体弱之症,因而自幼寄身佛门,师从灵鹘子修习剑术。
灵鹘子在当世素有剑圣之称,翩然仗剑,形如白鹘,俗家姓名已不可考,据说是向先帝献策不纳,又视当朝权臣如寇仇,怒而隐退,避居佛门清净之地。
解雪时灵心有余,于剑术一道一点即透,奈何先天不足,终无寸进。
他年幼时便倔强异于常人,握不动铁剑,便折木为剑,对着石壁苦练那些剑招,百遍无所得,便练上千遍、万遍,磨得指掌间淋淋漓漓的都是血,犹不知止歇。
灵鹘子曾断言曰:“此子刚极易折,慧极必伤。”
但他确实因此对这小弟子高看了几分。杏安七年,他于机缘巧合间,觅得一剂洗髓方,能祛先天胎毒,当即传讯于解雪时——一旦夺胎换骨,师徒一行便可云游四海,不受尘网挂碍。
谁知祸福无门,杏安七年,亦是解雪时生平劫数所在!
先帝颇好佛法,仅京畿一带,便设伽蓝寺百余座,权相严寰为投其所好,于西域诸国大肆搜罗,得毗娄博义天王下额骨及辟支佛舌,盛以七宝琉璃函,乘象辇进京。
解雪时有一族兄,时任越骑校尉,为人嫉恶如仇,素来不忿严寰劳民伤财之举,当即寻了个由头,在城门处截停象辇,开函验查。
只见佛舌通体青色,舌苔如鳞,颇为妖异。解校尉亲自以手查验,并悬于额上细看,那佛舌直垂到下颌处,其巨硕如此,不由令人疑窦丛生。
严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