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了呵气,使劲搓了搓,用绳子悬着桶到井中,打了半盆水,哆哆嗦嗦地回了房。用脸架上的布浸透井水,拧干了替他擦拭脸和额头。
他烧的太厉害,她怕只这样不行,又将他衣服解开,把他手臂和身上也擦了一遍。正面擦过了,又给他翻身,擦背面。这么个大男人,身体又重,翻身累得她喘不过气。
她擦拭他身体的时候,他嘴唇喃喃,仿佛一直在说什么。阿福还以为他是要什么呢,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去听,问:“你说什么?”结果,他嘟嘟哝哝的净说些怪话,一会叫贺兰麟,一会叫太原王,还叫杨逸、韩赢什么的。
又做噩梦了。
他容易做噩梦。原来在洛阳宫里的时候,他就容易做噩梦。动不动就梦见贺兰逢春,梦到河Yin的事。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摆脱。阿福一路上好几次都被他说梦话吵醒。他做噩梦的样子很吓人,焦躁,惊恐,他自己难受,旁人看了也觉得折磨。
阿福被这么折腾了一场,哪里还睡得着。
困意是一点也没有了。
睡不着,索性也不睡了。阿福看他病成这样,房里喝的水是冰的,也没热水,她索性出门去,找炉子和柴禾,想烧点热水。幸得是,边上就有个小厨房,虽然里头乱糟糟的,不知道多久没人用了,但总算找到了锅灶。
柴禾也有,正好。
那锅,因为长时间没人用,里面生了锈,一把刷锅的高粱刷子,都用秃了。她用刷子,大概把锅里面刷了一刷,水洗干净了,生火烧了一锅开水,用壶装了,拿到房里去。
阿福每隔半个时辰,便给他擦一次身,喂他喝点热水。
天亮的时候,她走出房门,才认真打量了一下院子的环境。
云郁还是没醒。
她倒不困,想着该吃早饭了,便进厨房去。她看到厨房里放得有米和面,兴许是寺中僧人准备的。她正在翻找有没有盐,还有其他生活必需品时,有僧人进门来,给她运送了一小筐菘菜,还有一小块羊rou。她诧异得很,问僧人道:“这是寺里的,还是谁贺兰麟让你们送来的?”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说:“是将军的嘱咐。将军吩咐姑娘好生照顾好这位贵人的饮食起居。”
阿福意外之余,突然想起,今天正是大年正月十五。
贺兰麟再是冷酷无情,也不能不让人过年。毕竟是一年中最喜庆,最重要日子呢。谁都要过年。胡人要过年,汉人也要过年。皇帝要过年,乞丐也要过年。狱卒要过年,囚犯也要过年。
好人坏人,在这一天,倒有同样的心情了。
不过,贺兰麟看起来,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工具使唤,倒让她照顾皇帝饮食起居。
韩福儿问僧人要了盐,还有一些胡椒,必要的调味料。那僧人倒也不为难她,很快便给她找来了。
她烧热水,洗了脸,把头发还是用一根簪子挽起来,然后煮了一点清粥。
粥淡淡的,放了点盐,她看到院子里种的有小青菜,便拔了一点,切碎了煮在粥里。回到床边,云郁依然昏睡,不过摸他身上,烧像是退了些了。
阿福轻轻唤醒他。
他意识还不太清醒,不过阿福唤了他一阵,他还是醒了,只是有些昏昏沉沉,Jing神萎靡的样子。阿福扶他坐起来,小声哄他:“先吃饭,吃一点饭再睡好不好?”
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依然还在马车中,在颠簸,在逃命。他在不停地跑,敌人在不停地追。一会,又感觉还在洛阳,被契胡兵围城。有时又感觉回到了河Yin,屠杀那一日,所有人,包括兄弟,死在自己眼前。他梦里焦虑不安,没有一刻安宁。直到听到韩福儿的声音,他意识才稍稍清醒了些。他怔怔地望着她,说:“你怎么来了?”
他记得她走了。
他心里一直记得的一件事,就是她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是他亲自将她赶走的,她走的时候,他心里难受了很久,想起便难受。他记不得快乐,只记得难受。
阿福知道他是烧糊涂了,也不回答他,只是端着粥,喂他吃饭。
他眼睛看着她,试图伸手摸她的头发,摸他的脸。又靠过来,想伸手抱她。阿福看他动作古怪,知道他还在做梦呢,无奈说:“咱们先吃饭好不好?吃了饭,你想抱在抱。”
他却不撒手,只紧紧搂着她。阿福的前胸贴在他胸口,端碗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脖子都要断了。
“你先放开好不好。”
阿福安慰他说:“我就在这儿不会走的。”
他听到她说不走,才慢慢松开了她。
阿福轻声细语地喂他吃饭。
这个人,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当初要赶人走的是他,而今抓着不放的也是他。阿福已经懒得去揣测他的心思了。什么女人心,海底的针,男人心才是海底针。她现在已不干那海底捞针的蠢事。
云郁吃了半碗粥,累了。他身体虚弱,没法久坐。阿福也不强求,让他把药喝了,依旧扶他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