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黑棋子的右手缓缓上抬,放在父亲的鼻子下面。
已经没有气息了。
啪!
黑棋落下,砸在棋盘上,搅乱了即将结束的棋局。
王悦心一下一空,好像刚才落下的不是棋子,而是他的心。
王悦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涌出。
过了一会,王悦擦干眼泪。他按照记忆将打乱的棋局恢复原状,然后替父亲落下一煤黑子,左手白子,右手黑子,左右互搏,好像父亲还活着和他一起下棋。
渐渐的,黑子越来越猛,白子陷入颓势。
王悦指着黑黑白白的棋盘说道:“父亲,您应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这是王悦小时候和父亲下棋,父亲不敌他,觉得输得没面子,就说“你应该应该还记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吧”来提醒他让着父亲,好让父亲下台。
那时候的王悦不肯让,棋场无父子,胜了父亲。
父亲没有生气,反而将此事当做谈资拿出去到处说,夸赞他有个优秀的儿子。
所有关于父亲的回忆,都是美好。
此时王导已经咽气了,当然没法给予回应。
王悦替父亲落下最后一颗黑子,“这一次,您赢了。”
一局下完,王悦才慢慢抱起父亲,将父亲在榻上放平了,拿出两枚钱币,放在父亲的双目上面,推门去叫人报丧。
王导病逝,皇帝罢朝三日举哀,命大鸿胪持节办王导的丧事,一切规格礼仪,都照着汉朝霍光的葬礼大Cao大办。
乌衣巷前来的祭奠王导的客人络绎不绝,王悦已经早就“死了”,白天不易出现,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来王导棺材旁边上香烧纸。
曹淑端着夜宵来看儿子。
王悦忙请曹淑坐下,“母亲白天劳累,晚上就不要出来了。”
曹淑说道:“我睡不着,想着清河今天应该到那里了,什么时候能赶到建康。”
王悦说道:“清河在赵国,听到消息立刻启程的话,至少五日才能到。”
曹淑叹道:“他们父女情分太浅了,到死都没能见最后一面。”
曹淑站起来,举着蜡烛看着棺材里躺着的王导,“年轻的时候,相看两厌,夫妻同床异梦,到老了,居然能说的上话。现在想想,我年轻时太过骄傲自大,成亲后的心思都在羊皇后那边,想着如何为她排忧解难,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也不在乎。”
“生了你……清河之后,我自觉完成传宗接代任务,立刻为他纳妾,把雷姨娘推给他,也没考虑他的感受,夫妻还没交心就离心,他对我一直尽到为人夫的责任,也从无怨言,他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惜,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步入衰老。”
”老头子,若有来世,希望我早日开窍,咱们好好再过一场。”
说完,殿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阵狂风卷入,吹得曹淑手里的蜡烛都熄灭了。
曹淑吓得躲在王悦身后,“老头子,我说的是来世,不是现在,你还是安息吧。”
一个白影飘进来,“曹夫人莫怕,是我。”
正是换上素服的清河。
清河日夜兼程,居然三天就从赵国赶到了建康。一来为了送王导,二来想到王悦曹淑必然伤心,要好好陪着安慰他们。
一家团聚。
清河先安慰曹淑,要她节哀。曹淑还是爽朗的性格,“我哀而不伤,你放心,我和潘美人有十万贯赌约在,比谁活的长,我这个人不会服输。”
曹淑捧着她的脸细看,”瘦了,这几天忙着赶路没好生吃饭睡觉对吧。王悦,你赶紧和清河回房休息去。
清河说道:“不急,我先上一炷香。”
清河上香祝祷的时候,曹淑和王悦对视一眼,又立刻挪开目光。
王导得以善终,许多熟面孔来到灵堂,王羲之带着一窜儿子们来给王导上香——十年来他这个东床快婿和郗璿婚后琴瑟相合,生了七个儿子。
郗璿没有来,她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快要临盆了,不方便出行。
娄湖别院,王羲之看着在院子里嬉笑追逐雪花的七个儿子,满是憧憬的对清河说道:“这这这次一一一一……一定是个女儿。”
在为王导守丧的这个冬天,王羲之经常带着孩子们来娄湖别院,这里有他童年的记忆,清河王悦没有子女,很喜欢逗弄小孩子,王羲之有时候也把乌衣巷对门谢家的孩子也带过来,有男有女。王谢两家在孩子辈就结下了交情。
天上飘着细雪,一群小家伙装作大人模样开雅集,谈论如何描述雪,谢郎说道“撒盐空中差可拟”。
名叫谢道韫的女孩子说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此句令王悦都刮目相看,又是一个神童。
轮到王羲之的长子王凝之了,王凝之有自知之明,说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如令姜(谢道韫的字)这句,我就不献丑了。”
王凝之提笔把今日佳句写在纸上,“未若柳絮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