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不成还怨族里么?”
出人意料的,谢淮只说:“不怨。”
谢二叔叹口气,只当他是嘴硬,又絮絮叨叨地说,“你年幼脾气就差,又倔又直,如今离家这么多年,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先时的恩怨看开了也就看开了。你娘在九泉下,如若有知,也不愿瞧着你孑然一人啊。”
谢淮沉默了。
他同这位二叔的关系并不坏,先时他生父糊涂,也是谢二叔襄助良多。
他年轻气盛的时候,当着生父的面,一笔勾掉族谱中自己的名字,孑然一身远走京城,最困窘的时候,连纸笔都买不起,一身衣裳磨破了衣角还穿了三个月,一日不过喝得两碗凉粥而已。那会儿,他心中诚然是有怨恨的。
他恨生父绝情,恨族中连一个公允都不能给他母亲,恨那女人矫揉造作,恨他的异母弟妹们恃宠而骄,恨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可如今,再细细想起来,却已释然了。
谢二叔见他沉默,只以为他有所动容,便又继续说,“……我听说陛下对你额外顾惜,甚至于将齐王封号予你,这是天大的恩荣,你是谢家子弟,这是谢家的福气,我也劝过你父亲了,待你大婚礼成回陇右,便重开宗祠,将你之名重新记上……你弟妹幼时不懂事,对你多有得罪,可到底也要唤你一声大哥的,阿淮,我听说你为官公允清廉,难不成在家事上,反倒不能多几分宽宥么?”
谢淮忽地道:“二叔说了这么多,倘或谢枫当真后悔,为什么他不亲自来走这一趟?”
谢二叔一时尴尬地顿住了,只好说,“你怎么好这样直呼你父亲名姓……”
“为何不可?”谢淮说,“如今我并非谢家子弟,他的子女之中也并无我姓名,他叫二叔走这一趟,无非是——无非是觉得自己是我生父,礼法重过天,只我反抗,便是我不孝,他却是半点儿错处都没有的,是也不是?”
谢淮往日绝非咄咄逼人的性子,旁人听他如今一连串的反问,都听住了。
有人窃窃道:“虽说听着谢家有错在先,但是如今家族大过天,谢太傅这会儿只怕要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戚。”
裴清却笑了,问徐清鸿,“你方才听见谢家二叔说了没有,说谢淮年幼脾气就差,稀奇不稀奇?”
徐清鸿笑道:“我瞧着大伙怕他,并非是他脾气差,而是为他官威深重的缘故,若论脾气修养,我并不曾见他动怒过。”
“可我却听王总管道,谢太傅年轻的时候,是个从不饶人的性子,”裴清说着又笑了,“你瞧着罢,除了陛下,可没人能叫他吃亏。”
谢二叔被他问住了,只说,“到底是一家子……”
谢淮莞尔,只说:“我料想,陛下是不想多出这么一门亲戚的。”
他这话说得又狠又绝,直接点出了对方上门来就是为了同皇帝攀亲戚,大家虽然心里都有数,但是今人讲究说话含蓄,像谢淮这样直接开口怼的,还真是少数。
谢二叔脸都涨红了,只心道:我也太倒霉了,他亲老子不上门来,我怎么说都显得理亏。
谢淮收了笑容,重新拿回边上秦鹤来手中的酒杯,往里走去,只道:“两位将军若看热闹看够了,麻烦帮我赶一赶恶客。”
突然被点名的裴清和徐清鸿:“……”
成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在场多是文臣,这两位小将军却是带了军士上门来的,原是借给谢淮维护秩序,如今却不得不兢兢业业地替他赶人。
谢二叔败兴而归,抬来的许多礼物也被一并退回,倒是叫旁人瞧了好大一通笑话。
赵叔瞧着自家郎君的脸色,叹了口气,劝道:“郎君不必为他们败了兴致,客人们可都还在呢。”
谢淮摆了摆手,只道:“我并无不悦,您去忙吧。”
不时女帝又有圣旨下来,赏下许多金银财物,以及象征着亲王身份的衣冠礼器,等谢淮接旨受了,换上亲王衮服,又至天使前回礼,感念圣恩之词说罢,方算礼成。
按说如此盛典,小皇帝必是要亲至的,更何况受封的还是她亲爱的太傅,可她今日却未来,原因是——算错了时间。
她急吼吼地叫人把吉时定在了最前头,同册封亲王的日子恰好一前一后,而依照大周惯例,新郎新娘婚前一日不能见面,若是见面便为不详。
谢淮等礼毕,送走了宾客,却见皇帝身侧的小黄门还在府中候着,不由笑了,道:“陛下还有话给我?”
小黄门细声细气地学着皇帝的语气,“陛下说,叫太傅今儿,好好休息,等明日,咳咳,明日她来宠幸。”
谢淮:“……”
小皇帝近来愈发爱在口头上占他便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臭毛病。
他无奈地摇摇头,却又难免被她的话给逗得高兴起来,直把方才同谢家那点儿龃龉抛在了脑后,这才使人送走了黄门,自回屋中盥洗了。
赵叔赵婶今日同他一道接待宾客,忙了一整日,谢淮原以为他们早早乏了,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