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种着什么植物,曾经可能种过什么植物。知道这里大致的土壤类型分布。他还认真考虑过在这些土里种点什么——兴许是受了周怀洛的影响吧。那位师兄搞着工业化学,平时却没少研究植物肥料。
于是,费天澜难得睡了个大饱醒来以后,打开窗帘往下看,看到的就是他蹲在院子里用小铲子挖土的样子。他挖了土,装进随身带着的透明塑封袋里。按下塑封袋的拉条之前,还认真地排掉了空气。好像那是什么重要的研究对象。
费天澜看得饶有兴致,半天没叫他。
早饭桌上,才问:“你刚在院子里挖土干嘛呢?我们家院里埋古墓了吗?”
“……”夏麒微微掀起眼皮望过去,眼神仿佛看智障。
好不幽默。费天澜的笑意僵了僵,清清嗓子,正色道:“我就是看你大早上那么虔诚收集土壤……样本?有点好奇。”
“哦。”夏麒垂下视线,边吃边说,“我觉得你那片地的泥土不太适合种栀子,想拿回去检测一下详细成份。”
费天澜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小孩儿具体研究什么,一听,有一点点来了兴趣:“你研究土壤?”
夏麒:“……没有。”
费天澜又碰了壁。
他从对方略作停顿勉强回答的态度,和不愿意再抬眼皮与自己对视的举动里,读出一条信息:自己问了个在对方看来是蠢问题的问题。好吧,算了。这不是他们的共同话题。
他转而问:“那检测出来以后怎么办?你打算把我们家栀拔了?”
“可以吗?”这次不是抬眼皮了,夏麒猛地抬起了头,眼神发亮。
意外反馈来得太突然。
费天澜觉得自己按下了什么神奇开关,然后见到了神奇景象。他本来不想答应的,可看着夏麒期待的目光,他没能摇动头,轻轻点了点下巴。
“如果你能种上合适的东西,行吧……别光秃着就行。”
夏麒很开心。
九点如期出发。费天澜开车快,十点不到,他们就抵达白沙湾。从进入半岛的街道开始,“规范开发”的痕迹就显而易见了。
一个常住居民不到六万的镇子,街道地面干净,绿化和环卫设备到位。街边店铺的招牌都有统一设计和制作。每隔二百米的距离,就能看到官方的旅游宣传地推广告。等到了白沙湾景区的核心地带,那种欣欣向荣且有序的热闹更加明显。
“感觉怎么样?”费天澜问道。
夏麒皱眉想了想,回答:“感觉挺便利的。”
费天澜听了,侧头看了看他。脸上神色有几分戏谑:“你不太喜欢?”
“没有。”夏麒连忙否认,“挺好的,应该会好玩。”
费天澜却笃定地说:“你不喜欢过度开发。”
“也没有。”他否认得不那么肯定了。
费天澜轻笑,问:“那你是喜欢……更原生态的环境吗?”
后半句话听起来有些模糊了,因为费天澜降下了车窗,海风立刻灌进车里。他停下车,向路边卖海滩游乐装备的摊子询价。夏麒等他买完东西,才回答。
“都喜欢,能散散心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费天澜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他放慢了车速行驶,边开车边看周遭环境,脸上挂着一点笑意。然而并非欣赏的笑。因为他的眼中闪过挑剔的冷光。
这种挑剔,在到了酒店门口,看到一尊似乎是结合了海豚和某种海鸟形象的雕塑时,达到最高值。“不lun不类”四个字评价,直白地写在他脸上。
“我也不喜欢这里。”他说,“可惜我今天是不能带你换地方了。”
听到费天澜明确的态度,夏麒突然觉得有点过瘾。并幡然醒悟。
他确实从进白沙半岛这个镇子起,就有种莫名的不悦。先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此刻得知费天澜不遮掩的嫌弃,终于有头绪了——费天澜就不是来欣赏这个地方的,他是来挑剔被别人接管后的景区的。
所以,他也潜意识挑剔着。
这真是令人心惊的共情。
而最可怕的是,它发生在自己不能控制的地方。他知道这意味什么。
夏麒为此感到心颤。过了许久,脑子里想起昨天周怀洛又气又急的告诫,感慨难以形容,心情无法名状。他还来不及对那个告诫回应什么,就发现,自己果真正在一面光滑的陡峭斜面上,面临一滑到底的危险。
当危险被意识到是危险,往往已经无可避免、难以阻挡。夏麒在稍晚一些时候,便头一回体会到自己面临的这份危险,具有怎样的锋利。
他们在房间歇下一会儿,就陆陆续续有人打来电话。费天澜的回答一律是“到了,陈记见,你们先点菜”。这样的电话来了三四个,夏麒听得心里一点一点下沉。到后来就变成某种沉重的下坠,有什么东西闷闷地撞在心底。
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原本怀着刚刚萌发的、沉默的柔情,颇有小心机地面对费天澜那张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