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明显地缩了一下,然后没了动作。他尽量放轻动作,将曲哲扶起来,将柔软的枕头垫在床头,再让他靠上去。
“吃点东西吧。”他说着,端起粥碗轻轻搅了搅,再舀起一勺吹凉了些,递到曲哲嘴边。
曲哲仍然没有动静。
他是醒着的,但他好像只剩具壳子,灵魂飘去了哪里,沈一卓也不知道。“曲哲,”沈一卓叹了口气,“如果小宇知道你这样,她会难受的。”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垂下了眼帘。沈一卓继续道:“她很爱你,她跟我说过很多次,她很想补回你不在的时间……你是她唯一的亲人。”
曲哲总算看向他,眸子里一点神采都没有。这仿佛是默许,沈一卓再度将粥递过去,这次曲哲张开了嘴,小口小口地任由他喂食。
小碗粥喝完,沈一卓收了碗,坐回床沿看着他。
良久曲哲才道:“我想走了。”
“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曲哲的神色变得迷茫。
“那等你知道了再走吧。”沈一卓柔声道。他看着沈一卓,眸子里好像藏着无穷无尽的话,但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其实“想走”,说得还是过于委婉。
曲哲想死,从八年前开始这个念头就时不时的冒出来,拖着他好像随时都会坠入深渊。旁人是怎样,曲哲不知道,但他用了很多的时间,理清楚了一件事——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是希望自己被需要的。
被谁需要都好,但不要没人要他。
于是那些想死的念头,都被对妹妹的责任而压了下来。他假想曲小宇需要他的照顾,因而艰难困苦也努力活下来。那么现在,小宇不在了,他成了孤家寡人,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问题得不到答案。
曲哲不再说话,躺下了下来。
沈一卓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念头,仍旧坐在床沿的椅子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像两具雕塑,谁也不说话,谁也没有动。床头橘色的灯光线柔和,将沈一卓的轮廓都裹上一层温柔。他已经很久没再仔细看过沈一卓的模样。曲哲看着他,总觉得以前的一切都是场梦,包括现在,大概也是在梦的进行时。
如果一觉醒来他还是十五岁那年,他还会跟在沈一卓身后么。
事实上,沈一卓这两天都没休息过,一直照顾着他——他生怕自己睡着后曲哲会出问题。更本质深刻一点,他还害怕闭上眼曲哲就走了,又不知道要几年之后再相见,亦或是永远不见。
他在椅子上坐着,思绪早已经飘远,随时都要睡死过去。
突然,曲哲从被褥里伸出手,搭上沈一卓的膝盖。他轻声说:“……去休息吧。”
神智瞬间被唤醒,沈一卓疲惫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好。”他温和地笑了笑,却难掩神色中的困倦。明明是说好,他却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反而看着曲哲道:“那我可以,睡在这儿吗。”
曲哲迟疑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沈一卓伸手关了灯,卧室里一下子陷入黑暗。他听见衣料和被褥悉悉索索地声音,然后床的另一边塌陷下去,接着一具温暖的身体靠近他,将他圈在怀里。
人的体温,有种神奇的力量。
曲哲突然克制不住地开始哭,眼泪全滴在沈一卓的颈窝里。他哭得克制,声音微弱,肩膀却耸动得厉害。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沈一卓轻声道,“小宇很爱你,特别特别爱。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是你妹妹,你们长得很像,太像了……我一看到她就想起你。”
怀里的人仍在哭着,沈一卓也不说安慰的话,大约是极度疲倦之下已经无力去维持外在的面孔,所谓说不出口的骄傲也被抛之脑后。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那些纠葛着的、从没能说清楚的事儿,终于打破了隐秘的囚牢。
“……我想着,只要跟她认识,我总能找到你。我有好好照顾她,你知道么,她有个特别喜欢的人,她以前难受的时候会在我面前大哭,如果你在的话,那些话她应该是想对你说的。”
“我是把她当妹妹看的,但我从来不是个好人,现在想起来……”他顿了顿,“也许是爱屋及乌。”
他能感觉到曲哲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后来她出了意外,怀孕了,很不知所措。”沈一卓的下巴抵上他的额头,“她想把孩子留下,我就说跟她结婚……想帮她,也想帮自己,更想能让你回来。只要能达成我的目的,我从来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为什么要我回来……”曲哲声音微弱地开了口。
沈一卓搂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几分:“……我以为你知道。”
曲哲早已经哭得没了半分理智,他一边哭一边道:“你跟小宇结婚,你要我怎么办……”
他声音又细又弱:“我能怎么办……”
“那么多人爱你,你有得选,”曲哲接着道,“我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