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咽了咽喉头,张开嘴还未说话。
和四却已先一步开口:“这个时辰陛下应该快回来了,殿下也是来一同觐见陛下的?”他作出了个请的手势,“如是,便请殿下先行?”
他自说自话,虽然有些无礼,但至少没给萧巡主动找事的机会。
也不知究竟萧巡碰巧撞见了他,还是有意等在这发难于他。
短暂的沉默之后,萧巡忽而轻轻一笑:“倒让掌印见笑,我不过是下了书房,偶遇了您。您今日特意来见陛下,我就不打扰了,待稍后我再向陛下请安。那,掌印您,先请吧?”
和四这耳朵吧,时灵不灵的,实在糟糕,萧巡长长的一句话,听了个一半不到,但好歹听见了“偶遇”两字,心里啧了一声。
果然是特意等着来瞅他真病假病的,和四不由心生感慨,要是龙椅上的小王八蛋有这厮一半的心眼,他何至于当个劳心劳力的老妈子,结果把自己一副身家都搭进去了。可小王八蛋讨他欢心,也在这一点,尚存一寸赤子之心。
在这皇室里多难得啊,也多不该啊。
和四半点功夫都不愿和这只小狐狸崽子多耽搁,赵Jing忠悄悄抬了抬他手臂,他便心领神会,顺水推舟地拱一拱手:“那微臣便失礼先走一步。”
萧巡没有半点阻拦,十分爽快地侧身让开。
两人擦肩而过时,那种药香再次萦绕在萧巡鼻下,这一次不再清淡得无迹可寻,而是浓郁得几乎呛人。
他不禁稍稍一挑眉。
明明快瞎完了的和四却在此时仿佛福至心灵,微微侧过脸,那双被面罩遮住的眼睛仿佛透过那层薄纱,刀一般扎向萧巡的脸。
萧巡方才的那点意乱神迷,被和四这一眼看得尽数消散,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避开了和四的注视。
压根什么也没看见的和四只顿了顿足,便自觉保持着他从容不迫的高冷姿态入了乾清宫。
他有点头疼地想,等他走了,光凭陆铮鸣那个五大三粗的粗人,能镇得住萧巡这只小狐狸Jing吗?
虽说陆铮鸣的心眼并不少,但宫里的人到底只适合宫里的人去斗,姓陆的在和四看来,还是太过光明端正,少了点宫里头人的Yin狠和狡猾。
正在采买东西的陆铮鸣又狠狠打了个喷嚏,他纳闷地揉揉鼻尖,看着被云彩挡住的日头,心下嘀咕了句,要变天了?
……
乾清宫里依旧是那般模样,和四循着不知走了多少遍的路,慢腾腾地往东暖阁走,连着熏香都没变,依旧腻得人发昏。
赵Jing忠不便跟他一同入乾清宫,至于其他的太监宫女也被打发到了外间待着,以免被看出什么马脚。这不和规矩,但和四是司礼监掌印,他说的话那就是宫里的头一号规矩。
身前没了伺候的人,和四倒也不为难,走了没两步,便摸索到了把黄梨花椅淡淡定定地坐了下来。
看似一派泰然地闭目养神,实则屁股刚挨着椅子,人就疲倦得迅速地打起了盹。
他睡得半醒不醒,始终留着了一分神保持着警醒。
果不其然,没多久外头就传来兴冲冲的脚步声。
和四刚警觉地坐直了身子,一道卷着风的身影便冲进了暖阁,径直一头扎进了和四怀里:“厂臣!厂臣!你可把我想死啦!”
小皇帝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一扑,险些没把和四老命给直接扑没了,愣是把他撞得喉头一甜,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小皇帝后知后觉到了不对,疑惑地抬起头:“厂臣?”
和四强行咽下去涌上来的一口血,将小皇帝扶正了站好,气若游丝地低声喊了句:“陛下。”
小皇帝愣了愣,突然脸色一变:“厂臣……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未病愈?你……”
他抬起手想揭开和四的面罩,但被和四温柔而不是强硬地按住了手。
和四将小王八蛋的手放了下来,口吻平淡道:“陛下圣明,微臣的病,的确未好。”
他说话的声音乍一听,听不出异样,但若仔细分辨,便可听出话音落处时的轻微颤抖。
小皇帝的眼睛迅速就红了,但好歹做了这么久的皇帝,没立刻将眼泪珠子落了下来,扁着嘴道:“朕派去的那些太医都不管用吗?那,那明天朕再给你去寻更好的太医。”他吸吸鼻子,小声道,“厂臣要快些好,快些回来帮朕。朕一个人……”
离得近,和四勉强听清了他的嘀嘀咕咕,说实话皇帝不说,他也想早些回宫。
他的根基扎在宫里,命脉也在宫里,一旦离久便会生异。可眼下连命都保不住了,异不异的,也就无足轻重了。
唯独这个小皇帝,骤然丢下他,让和四有点于心不忍,觉得自己不厚道。
毕竟当初他是满打满算,傍着小皇帝,狐假虎威,将东厂势力发扬光大的。结果事业干到一半,小皇帝的龙椅没坐稳,如今又半道杀出了萧巡这个幺蛾子,他就要拍拍屁股跑路了,着实不能说厚道。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