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之余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在旁边玩耍的娃娃。
娃娃只有几岁大,一身红衣,梳着两个丫角,胖胖的很是可爱。
看起来很眼熟。
娃娃看到了田悟修,嫩声嫩气喊一声:“大哥哥!”
妇人抬头,见到田悟修,热情地招呼着:“这位公子,今天一个人出来啦,可要吃饼?”
田悟修早起还没吃东西,闻着热腾腾的蒸饼香气,肚子咕咕直叫,便道:“来一个蒸饼。”
接过蒸饼要走,那娃娃跑到跟前,小小的手掌伸开,露出半块糖瓜:“糖,小哥哥,吃糖!”
糖?我也有糖,好多好多的糖。
他摸摸口袋,不对,我没有。
我为甚么会没有糖?
娃娃将手又望他面前递了递:“大哥哥,糖,小哥哥,吃糖!”
妇人笑着抱起娃娃,对田悟修道:“孩子小说话还不利索,她是想把这块糖送给你家表弟,那天回家之后,她一直念叨,小妇人也没想到她把这半块糖一直留着。小孩子不懂事,让公子笑话了。”
表弟?我没有表弟。
小时候家乡大水,家里人都死了,他被师父捡了回去,哪里来的表弟?
妇人握着娃娃的小手腕,要把她的小手收回去,田悟修拦住了她的动作,从娃娃掌心拿起那半块糖瓜,换上两文钱,道:“多谢。”
妇人慌忙要将钱还他,田悟修已捏着糖瓜走开了,遥遥道:“给娃娃拿着,是压岁钱。”
是啊,还没出正月呢。
田悟修舔了舔手里的糖瓜,麦芽糖的甜香,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尝到了。
他忽然很想念师父,想念道观里的师兄师弟们,想念他破破烂烂的小屋,想念那时虽然贫穷,却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究竟为甚么要离开道观来到这个镇上,又是怎么进入秦家做了厨子?
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偷吃了观里的粮食,让大家都饿了肚子,所以逃出来了。
不过师父是不会怪他的,现在回去,大家的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再买些好吃的带回去,肯定不会挨打。
他辞了东家,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大堆吃食背在身上,走上归途。
他果然没有挨打,师父见到他,欢喜,却毫不惊讶,神情中还有许多不舍,师兄师弟们更是满脸艳羡。
“没想到我的傻徒弟竟是最有造化的一个。”师父说,“前日有个仙人来咱们道观,告诉我你今日会回来,他与你有师徒之分,要带你去修仙。”
田悟修呆住。
“这位仙人法号玄真子,法力高强,难得他看上你,傻徒弟,这是大大的造化,你可千万要抓住机会。修道之人千千万,有几个人能拜真正的仙人做师父?”师父叹了口气,“师父是真舍不得你,可是这样的好事,我不能拦着,你去修仙,别偷懒耍滑,若有机会,在我死前记得来看看我,我死也瞑目了。”
田悟修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入正殿,正殿的蒲团上坐着一个老道,白发白须,面容清癯,看起来仙气十足。
他抬眼看看已经彻底傻掉的田悟修,道:“徒儿,你来了。”
趴在观世镜前看完这一切的云华又拈起一颗糖瓜,刚要送进口里,旁边立着的邗江劝道:“星君,这是今天的第三颗了,照这个样子吃,很快就吃完了。”
云华微微一怔,看一眼匣子里满满当当的糖果,犹豫一下,将手里的糖瓜又放了回去,道,“你提醒的好,下次记得提醒我,连第二块也不能吃。”
他盖上匣子递给邗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外面的云霞,脚腕间叮叮当当,有甚么沉甸甸的物事敲打着地面。
“凡人修仙,要好多好多年呢,我得慢慢的吃。”
邗江迟疑片刻,忍不住问道:“星君,为了一个凡人这样子,值得么?”
“凡人?”云华回头看他,双目璀璨,眼神中满满都是欢喜,美得竟有些惊心动魄,?“不光是为他,还为我自己。邗江,你不觉得这样子很快乐么?我真的做了才明白,哪有甚么命数天定。洪祜的命数是被天兵天将拿了,锁入天牢永世不得脱身,如今脱却妖司管辖做了散仙,逍遥快活。田悟修的命数是浑浑噩噩过一生,四十一岁病亡,如今拜洪祜为师,入山修仙,就算最后修不成,也可得一个仙术有成,百病不侵。这一切,不过是我失却自由换来的。”
“可是那个凡人,已经把您忘了。”邗江心中不忍,“他就算修成了仙,你们也不能再见面了。”
云华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藏住眼中所有情感,他回过头又望向窗外,“命数说他本没有这段仙缘。是我不好,招惹了他,又抹去他的记忆,叫他将我忘了。但我与他的缘分却从此结下,谁也解不开。既有缘,便总能再见。”
他的背影清瘦笔挺,锋芒不露,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强大,和平日里人前不苟言笑,私下里温软随和的司水星君截然不同。
邗江忽然想起原先帝君评价云华的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