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并不遥远。
数个小时,又或者是十几个小时之后,顾钺完全不动弹了。顾九嵘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消逝,呼吸停滞,心跳凝固。
最后体温与泥尘相仿。
顾九嵘又在雨里立了很久。
有一瞬间他感觉,在这个黑蒙蒙的雨夜,有个怪物从他心中彻底破茧而出——
它曾在最后一次进化时便蠢蠢欲动,初露爪牙,先在它更加猖狂。就像是目睹了顾钺的死亡,目睹了自己笃定信仰的文明的消逝,原本约束着这头怪物的牢笼粉碎,它带着赤红双目奔出,在无尽的雨声中低声咆哮,声音如雷霆。
如雷霆,一下下回荡在他的心间,震得他心脏发麻头脑昏热,把理智与兽性劈开,又令它们交缠。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浑浑噩噩地自荒原走向城市。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片时空,然后回去找顾钺。
很快另外一个念头涌了上来——
他此前总想着杀掉左自明,或者警告顾钺,并没有十分念着要回到五百年后。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他却还对如何离开毫无头绪。
顾九嵘烦躁起来。其他敌人都可被武力战胜,只有这种虚无缥缈、玄之又玄的东西,不是他能够明白的。
这一整天的Yin雨都没有停,他走到了城市中央。
周围都是好奇的目光,打量他这个满身泥泞也不撑伞的人。顾九嵘并不在乎,正规店铺不愿意接待他,他就随便窝在了一个角落就试图连接虫群意识。
如果西莉亚想要传递什么信息,他便赶紧听完了赶紧走,拖得越久就越不知道虚拟星都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又一整个晚上,他就窝在小巷的尽头。
雨的冰冷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一点伤害。大半夜过去,那些虫群仍然没对他的意识做出回应,毕竟这个时间段它们都听从于西莉亚。
凌晨五六点的时候,这条偏僻的小巷中传来脚步声。顾九嵘闻到陌生人的味道。
那是两个巡逻的警察,或许是通过路人的描述,或者通过监控知道了他的存在。
本来就分外烦躁,顾九嵘看着他们一点点走近,内心对这异族的排斥越发浓烈。杀戮欲望疯狂膨胀,水洼里倒映出他苍白的脸庞,疯狂的眼。
反正在这里杀人,顾钺也不可能知道……
其中一个年轻警察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弯着腰说:“你怎么了?怎么在这里?需要什么帮助吗?”
另外一个微胖的警察说:“我给你买些吃的,喜欢面包吗?这附近就有我最喜欢的面包店。”
顾九嵘看着他们。然后他起身:“没事,我很快就走了。”这里继续待下去确实也不是事。
两个警察愣了愣:“你确定……”
“我没事。”顾九嵘从他们之间穿过,“离家出走了而已,我现在就回去。”
走出去天边破晓,阳光灿烂。顾九嵘微眯着眼望向城市边缘,那里旭日正在升起。这是顾钺心心念念的日出,却终究没能见到。本来他应该踏着这个阳光,前往指挥中心的。
之后的故事顾九嵘都知道了。这时顾止战应该已经派人去找顾钺,很快顾钺就会被送去冷冻仓,然后醒在后太空时代,思念着这个蔚蓝星球。
顾钺没等来明日,顾鸣没找到爱人,许飞扬见不到那一轮盛大日出。正如邵于封未尽的野心,西莉亚刚觉醒的鲜活情感化作了尘埃,左自明活成怪物也寻不到永生。
每个人都有欲望。
每个人的欲望都未被满足。于是朝思暮想,死生相求,最后带下墓碑一同殉葬。枯骨尘埃,唯有星河长存,万古不灭。
这个水汽浓厚的早晨,金灿灿的火烧云下,顾九嵘想起了很多人。有“碧空”并肩而战过的战士,有谋杀案中那一个个死者,亦有“黑斗篷”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相比之下,他是足够幸运的,生来没有那么多执念与遗憾,只需要率领自己的族群一步步向前就好。
他又想起,顾钺逼着他看的一本书里,写了什么终极的哲学三大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当时他觉得能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简直脑子有问题。他读到这段立马就能回答:我是顾九嵘,我从“碧空”来,要往今晚打折的烧烤店去。又或者什么我是顾钺,我从地球来,要往敲爆左自明脑袋的路上去。
多么浅显易懂的目标啊。多么完美顺利的人生啊。
如果故事真能这样进行,再好不过。他能吃饱rou,顾钺能报仇,最后圆圆满满地住在方舟的某处,各自发挥才能志向,活出Jing彩的一生。
可事实上,顾九嵘的野心无法终结在此,顾钺也无法抛下正义与道德。完美的结尾句号,被硬生生地斩断拔去,故事将要续写,而谁也不是它的执笔人。
现在顾九嵘站在过去,那笔墨还是清晰被一行行印上,每翻过一页都是命运的剧变。
顾钺死了,叶正青的父母死了,残暴的海盗和手无寸铁的平民也死了,再多泪水也无法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