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怎么那么晚才回来?”爸爸状似不经意问。
“超哥跟哥哥约了球,”林果然笑嘻嘻的,“他们都好厉害。”
“一起打球?”爸爸的关注点不在于此。“他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吧,但是也在八中读过书。”
“他多大?”
“不知道诶,但看起来很年轻。”
爸爸瞥了他一眼,“……跟你哥差不多?”
“我以为你站在树后边从头到尾看得很清楚。”付罗迦说。
“我——”爸爸慌乱得差点打翻茶杯,“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他垂眼,“担心我对他把持不住——”
“停。”爸爸抬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有些看法你可以暂时保留,但是我们都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些了——你还想让你妈妈再崩裂伤口一次吗?”
付罗迦把“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吞了回去。“……她又没在这儿。”
爸爸还是皱着眉,他又改口:“我不会再说这些。”
这下总该有些满意了吧。
一些细微处的退让——其实是疲于争辩——造成的结果是,爸爸对他的关注度下降了一些。这是个不错的信号,代表着自己身上多出的伤口、挑食、过长的睡眠时间以及卧室一些不显眼物品的损坏都可以被忽略过去。
于是他被提醒“控制自己”的次数下降了,这真的给了他一种“自己居然在好转”的错觉。
或许并不是错觉——药物毕竟在起效,熬过前段时间那些尤为浑噩的日子之后,他一天中能坐下来集中Jing神思考某件事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他甚至能计划,并实施计划。
——他不能休学。目前,他要让自己好一点,或者是尽量看上去好一点。
林果然在下一次篮球班开课时再次邀请了他。这次有林阿姨帮腔,“我听我一个当心理辅导老师的同学讲,运动是很好的一种舒缓自我的方式……”
照旧约了一局。这位名叫龚超的体育老师这次拿出了面对小学生时的超常耐心,与其说比赛倒不如说是陪练,有意引导他提高反应速度。他很难不别扭,察觉到以后扔开球坐了下来,抱着头一声不吭。
龚超自然不明所以,林果然说:“我哥输了球,有点伤心。你等他缓缓可以吗?”
他在自己的臂弯里眨着眼想,林果然这个形容足够匪夷所思,龚超应该要摇着头走开了。
但龚超问:“要不要换个项目?我感觉你小腿挺长,跟腱也漂亮,跑步应该挺好的吧?”
于是球不打了,两个人移到塑胶跑道上做拉伸,来了个三千。
最后付罗迦汗泪俱下,赢了龚超半分钟——他肯定还是让了。
付罗迦跌坐到绿茵坪上,气喘得跟哭了一样。
“看,一赢了把他高兴的——”龚超耸肩,气息只比平时略快了些。“以后能继续约球了吧?顺便赠送陪跑一次。”
他图什么呢?付罗迦其实很奇怪。对陌生人热情到了这个份上,总不会是善良得过了头。
但自己的确在疯跑里找到了乐趣。三千米长的风绵绵不绝撞向胸腔,仿佛把他搅在一处刺痛的心肺和骨缝里的泥尘一起吹出来了。虽然本质上是在兜圈,但他真的感觉到自己在远离身后的一切。
最重要的还是结束时的筋疲力竭、天旋地转犹如从高空坠落、思维停止的感受。
“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这时他还没摔到地上,在半空中飘飘忽忽答:“难道你是同性恋?”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龚超立刻回答:“是呀。”
他不仅挨了地,还把脖子扭了。他怔忡一会儿,说:“我也是。”
他忽然看到了留在沙坑旁边的粉笔字。某某某,我爱你。风吹过,沙坑里的沙粒飘起来落下去,把某某某盖住了。
“只有这个感想吗?”没想到龚超也是爸爸那样的语言艺术家。
“只有这个。”
其实他还想到了许之枔。只是这事没必要说了。
许之枔是,他也是。这跟龚超是、他也是很不一样。
他这才发现这一点。他还发现这不再使他惊恐了。
龚超无奈,“我就是看出来了才……算了,打扰啦。”
林果然在远处朝他们挥手。“我买了冰淇淋!”
“刚跑完步不能吃那个——”龚超一边叹气一边朝她走过去,“然然你也少吃点儿甜食,你不是蛀牙吗——”
他又休息了会儿,然后到沙坑跟前把遮了字的沙子刮开。那个名字还是在那里,很固执的样子。
“你很厉害,”走之前付罗迦对龚超说。“打球我还是差你太多。”
之后他就不再去八中了,一番争取后得以每天傍晚去街心公园跑步,林果然跟着。
街心公园有个人工湖,他在广场舞开始之前能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