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所以他才得以继续存在,无论作为顾明昭,还是本应逝去的水风。
凌水村里,都是他想要守护之人。
他们或许蛮横粗鲁,或许幼稚别扭,又或许冷漠孤僻,但当初温母作乱、为祸一方,是他们从他手里拿过了刀。
那女人身为邪修,最擅诅咒之事,临死之前哀声哭嚎:“今日谁若残杀我儿与我,我咒他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身为镇守一方的仙人,最为致命的一刀,本应由他出手。
然而仙灵沾染不得邪气,杀人更是大忌,一名渔夫从他手中夺过刀,浑身颤抖着开口:“大人,我们来。”
于是那女人身中数刀,每位在场的村民都动了手。
其实她早就死去,小刀却还是一个接着一个传递。他们力量微薄,没什么能耐,试图用这个办法共同分担诅咒,也在用自己的行动,笨拙地保护他。
那是他们之间的羁绊。
白寒不敌对手,被击出数步,跌倒在地。
温知澜同样被她重创,吐出一口血,颇为不耐地皱起眉头:“打打闹闹该结束了,让你们死在一起,我算是仁至义尽。”
他动了真格,邪气骤然汇集,疾风好似野兽奔逃,如刃如刀。威震八方的力量,被对准身前破败的水风神庙,以及瘫倒在地的两个人影。
须臾,杀机四起。
一切异变都发生在转眼之间。
在邪气奔涌的呼啸声里,白寒见到一抹挡在身前的影子。
年轻人笑得灿烂温和,乌黑莹亮的眼瞳熠熠生辉,比天上的星星更加耀眼夺目,轻轻一晃,落在她眼前。
“还记得五年前,我在这儿对你说过的话吗?”
顾明昭看着她,影子被月光拉长,声音澄澈如泉:“与其崇拜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不如试着相信一把眼前的人……我会保护你,你愿意相信我吗?”
泪水不受控制,自眼眶狂涌而出。
白寒从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水风上仙于她而言,不过是伫立于海边的破落神像。
对她微笑着伸出手的人,小心翼翼种下那株牡丹花的人,叫做顾明昭。
她一直都信仰着他,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当他对着别人微笑,哪怕那个笑容不是给她,白寒也能打从心底感到快乐,仿佛普照万物的阳光落进昏暗幽谷,虽是无心,却能照亮无边黑暗。
顾明昭咧嘴一笑。
邪气滔天,只剩下咫尺之距――
不过短短一刹,倏有光华跃起。
最初只是极为微小的一点亮芒,旋即战栗着爆开,裹挟星火燎原之势,于刹那之间笼罩四野。
海浪。乌云。一束亮芒破开天际,暗夜混沌,暗chao汹汹。
夺目的白光宛如游龙、遮天蔽月,邪气本是一往无前,此时却好似群山崩颓,一阵短暂的僵持后,被猛地震开――
轰!
水风上仙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象征,那么多人渴求着他的眷顾,却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坚信着最为本真的他。
白寒相信顾明昭。
水风上仙普渡众生,而顾明昭,是属于她一人的神明。
只要那个姑娘仍对他怀有信念――
属于神明无可匹敌的力量,就能独独为她一人而重生。
光华万顷,一瞬霜寒。
满身血迹、被护在身后的老妪指尖轻颤,凝视着不远处的背影,自眼中涌出滚烫热泪。
她曾偶尔对人说起过,关于那位不知名姓的先生。
他们毫不在意地笑,并不相信,只是随口问她:真的吗?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怎么说呢。
他应该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相貌寻常,眼睛很亮,看上去温温和和,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在雨天的时候――
一道模糊的人影浮现在脑海,她想起某个遥远的下雨天,水滴淅淅沥沥,有人抱着许多伞站在学堂前,若是有人没带雨具,便顺手递上一把。
瘦小懵懂的女孩将它接过,耳边是年轻人温柔的笑:“当心,别着凉。”
他应该是那样的人。
老妪眼中溢出一抹笑。
原来……他当真是那样的人,她没记错。
这是顾明昭竭尽全力的一击。
邪气尽散,温知澜蹙眉后退,嗓音发哑,满是不敢置信:“这招――你是水风?”
他说罢发出一声冷笑,语气越发癫狂得意:“以你如今的实力,又能奈我何?我早就想亲手报仇,多亏上仙能亲自送上门来找死!”
回应他的,并非顾明昭。
清凌慵懒的女音自远处传来,虽在笑,却带了凌厉杀机:“是吗?”
谢镜辞自雾气中穿行而过,青衣如竹,柳叶眼瞥向一片狼藉的神庙,手中长刀嗡然作响。
她身侧的裴渡微微颔首:“顾公子,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