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楚大侠裹尸。
叶师弟右手拄拐,左手拎着一沓草席麻袋,心里祈祷着师兄死状不要太惨,好歹让自己把尸首带回去。若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那就……唉。
他既知师兄已死,自然不会出声呼喊,又从小怕高,天一黑便只敢走大路,见陡坡都要远远躲开。到山顶时,已经入夜良久了,到处都寻不得自家师兄。
叶师弟将麻袋往地上一垫,打算暂且睡到天亮再找,刚躺下又疑心若是师兄横死在附近,次日清晨怕是要悔死。内心挣扎之时,才一眼瞥到了天边的玄月,皎皎光辉映照之下,他的师兄楚大侠正蹲在悬崖边,抠着嗓子无声的干呕。
叶师弟一惊,转而大喜,心里千头万绪乱成一锅白粥。刚想招呼他失而复得的师兄,却又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的师兄玉冠歪斜发髻散乱,外袍脱净里衣只剩一层……单薄的衣摆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一颤一颤,兴致格外高涨。
第3章
叶师弟看着如此怪状的师兄,恨不得转头就走。如今他心里排山倒海的狂喜和波导汹涌的惊吓一应俱全,仿佛是挤在同根独木桥上。心中五味俱全仿佛是吞了半锅白煮蛋,实打实噎住了。
那一旁的楚师兄并不知山下的波折,只是为自己的怪状有些羞赧。他擦擦嘴角,温和一笑说:“师弟,我恐怕是吃了毒药了。没想到能见你最后一面,也好。待我死后,便有劳你替我收尸了”
“毒药?什么时候吃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师弟双眼瞪得仿佛一对招魂铃。
“嗯~快有一个时辰了吧,那妖人逃走前给我喂的,”楚大侠头轻轻一歪,嘴唇微微撅起,神情竟有些乖巧可人,“从未听说过这种毒药,味道同蜜汁玉露一般,口感又极为丝滑,除了剧毒,还十分滋补。你看我追了那妖人两天两夜,本已经困乏至极了,如今这毒药一吃,嘿~腰不酸了背不疼了,看见师弟也不嫌烦了!今夜的师弟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既不笨拙也不恶毒,跟换了个新的似的。”
叶少侠平日常随楚大侠在江湖上走动,对师兄的脾性也是相当了解。这位大侠平素作风极为装腔作势,只差没请门里的师叔给背后刺上“玉树临风”四字。如今身中无名剧毒,性情也突然质朴了很多,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仅令人无限感叹。“师兄回光返照这我是懂的,但有些实话也没必要说,彼此最后留个念想不行么?”
“嗯,说的也是。那你歇着,我再去吐一会儿哦。”大侠无辜的眨眨眼睛。
“……去吧。”叶师弟看看手里拎了一路的麻袋草席,心中有些反悔。
楚大侠听他答应,便转身回崖边酝酿,不消片刻又讪讪回头:“跟你说实话哦,其实我啥都吐不出来了啦。那毒药入口即化,我活了二十几年还没尝过这么好吃的丹,啧啧。刚进肚就融进血里去了,化成一身的小火苗,烧的我呀浑身发热。”
“烧糊涂了?”叶师弟似乎明白了什么,“师兄你把下面盖一盖,我过来试额头……哎呦怪不得说胡话,这药是得把人煮熟了怎的?”
叶少侠这边又急又恼,楚大侠却面带微笑,他神情的看着眼前的师弟,答非所问道:“师弟你的手好滑哦。”低处的某位“仁兄”也应声点了点头,似乎相当赞成。
叶少侠抽回手,觉得十分恶心。
“哎呀师弟,今夜星空下的你竟然如此俊俏。”
叶少侠勉强忍住将师兄踹下悬崖的想法,决定让他烂在草丛里。
楚大侠依然不明就里的眨着他的大眼睛,飞扬的睫毛如同两柄讨嫌的不求人:“哎呀师弟我这里再…好害羞……”
“师弟你说我生前如此,死后还能保持么……”
“师弟你听着蟋蟀的鸣叫,是多么的悠扬……”
“哎呀这等失体统的尸体我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啊……”、
“……”
单方面长废话持续了良久,说的人神志迷离不疑有怪,倒是几句只言片语启发了一旁的听者。这叶少侠平素三心二意,对学武并不热衷,倒是涉猎广泛读过很多书籍。他的脸虽因不忍直视而转向另一边,话语却干脆的很:“师兄,我觉得你这个药不太对劲。”
“哎呀师弟你的声音也变得如此清脆了……”
“师兄你听我说,如果没猜错……你服下的应该是……”
“嗯~?”本是蹲坐着的楚大侠突然眼前一亮,站了起来。
叶师弟下意识向后闪避,颈上青筋暴起,激动之中还险些崴了脚,也等不及站稳,就赶忙抽出佩剑挡在胸前,吼道:“师兄,恕我直言,你这吃的是春药!”
“哦?”楚大侠似乎没有听懂,只是迷迷糊糊的一笑。
“师兄,你可还记得这毒药叫什么?”
“劳~堡~骅~钏~~丹?”楚大侠如同小童般轻巧的歪头,眼珠浪了一圈,认真回想起来。
“老鸨划船……那便是了。师兄,你服下的八成是春药,为了名节请与我保持一……呃不是,两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