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景象,只觉得池逾的声音忽然近了许多,似乎居然近在耳侧。他含着笑的声音是滚热,轻轻贴在耳廓的又是一点寒凉冷玉,两种极端的感觉一同侵袭着谷蕴真紧绷的神经。
池逾道:“我家里有一位‘神仙如月只可望’的花旦,前几日我因惹了他,特地买了陵阳路子冈的玉镯送他抵罪……”谷蕴真的耳朵一寸寸晕染血色,池逾低头看着,心中的血气似乎也一并冲上来,他忍不住勾起唇角,逼问道:“姑娘,敢问这只水波纹嵌雪平安镯,何以会在你的梳妆台上?”
“……”谷蕴真才知道,那一点寒凉是池逾将玉镯贴在了他耳朵上。
这人简直太轻佻了,到底是得了什么风月病啊!
他回答不上池逾的问题,血色从耳根一直爬进衣襟深处,手指都绷得发红,一边在心中后悔自己不该将那镯子带出来,一边又反复地后悔自己一刻钟前用了反串时的假音。
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对着一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池逾这样说话,被他一口一个姑娘地喊。
池逾拉谷蕴真掩面的手臂,勾了两下都没有勾动,他噗嗤一声笑了,戏谑道:“安安,这有什么好羞的?松开手让我看看,不会掉你一块rou的啊。”
谷蕴真方才还只是自顾自地羞愧,池逾一叫他的小字,他简直要自燃了,脸颊霎时又升几度。他对池逾这张嘴十分钦佩――他为什么总能说出些令人欲罢不能的混账话!
他越捂着脸,池逾反骨上来,越要扯开他的手,谷蕴真羞愤欲|死,又力不如人,只是在那里强撑着。负隅顽抗了没有多久,谷蕴真就被池逾推了一把,肩膀撞在身后的墙上,被他在眼前用一只手轻巧地锁住手腕。
这人画着戏台上花旦的浓妆,吊梢眉眼扫红,乌黑长发落肩,许是因为刚才一番事实在令他无法承受,那眼波里漫动着微漾水光,见之则意动神摇,不由地想入非非。
池逾本来将他按住,想说的几句调笑的话在这时候却忽然全部忘了,他静静地将谷蕴真看了许久,轻声说:“未见你这模样时,总嫌他们给你的评句太过浮夸。现在算是见到了,倒觉得那些镶金嵌玉的句子,写得未免也太苍白如纸了些……”
谷蕴真心头又因为池逾这一句话跳的极其剧烈,他不知该应什么,张口无言,却不知道池逾在想什么。
他只看到池逾狠狠闭了闭眼睛,低下头来,下巴在自己额头上方停留住,笑叹道:“别说什么百世稀有了,如你这般的,当是绝无仅有才对。”
这一句充满歧义的话又属于是玩笑,还是归为真心?
又或者,池逾的嘴里有几句真心话?
他说的话到底经过Jing心策划的花言巧语,还是真情流露的肺腑之言?没有定论,因为此人善于挂钩风月,无知无觉便撩的人心摇摆。
谷蕴真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时,池逾在边上无所事事地坐着,手里拿着那只平安镯,问道:“所以说黎先生是你的师叔?”
“嗯。”
“那蕴真哥哥,我们的缘分也太深了。”池逾偏头看着镜子里的谷蕴真,他已卸下了头套,顶着一头蓬松的短发,眨眨纯良的黑眼睛。
谷蕴真慢条斯理地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只是一时凑巧罢了。”
池逾看他擦去脸上的脂粉,渐渐露出白皙的皮肤,点头赞同道:“方才姑娘若是用这种语气堵我,我是决计不敢来逼你露面的。”
“……”很好,白皙的脸微微变粉了。
池逾耍完嘴皮子功夫,撑着下巴,把他的亲妹妹的脚伤抛到了九霄云外,只一心一意地看着谷蕴真细致地卸去浓妆,那眉睫逐渐纯净起来。这过程又令人莫名联想到清晨间拂水垂露的玫瑰花瓣,这一滴露水滑落下去,前一夜的迷梦繁华便也随之而逝。
他觉得这时候不应该叫他谷蕴真,于是从记忆里摘出那个曾经名噪一时的戏名:“……冷拒霜。”
这个名字令谷蕴真微微一顿,擦唇红的手指停滞下来,他转移角度,在镜中与池逾的眼神轻轻一碰,只一瞬便缓和了情绪,勾唇笑道:“难为你记得这个名儿。”
“你登台唱戏时,我还在遭难舍里终日受苦,没法自在遨游天地之间。”池逾用食指磨着自己的下颌骨,漫不经心地看谷蕴真的侧脸。他的眼尾与唇角都含着笑意,但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敷衍,他说:“原是我没有福气,才听不到你那么惊艳的戏腔唱白。”
谷蕴真便扭过头,他的脸上还带着七七八八的残妆,任谁是他那个造型,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他就这么顶着一张不甚美观的脸,盯着池逾开口:“没有什么福气与否的,你若真的想,我唱给你听就是了。”
池逾看着他晶亮有神的眼睛,突然就滞住,耳后根同脊背骨一并窜上密密麻麻的热流,须臾就冲到脑海,蒸的他脸颊也发红。他以手指碰了碰自己微烫的颧骨,心中郁闷又迷惑。
按理来说,池逾见识过的风流人物并不是屈指可数。
那些眼波如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