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右腿残疾的人来说,一把小紫檀木二胡竟也变得重如泰山。
白岁寒已经连自嘲都忘记是什么情绪了。他大多数时间认为自己是一具会出气的行尸走rou,并没有必要去拥有太多过于鲜活的情绪。
街市上一个偏僻的角落,屋檐下,石板之间长着细小的青苔,地面还有些许chaoshi。这就是白岁寒经常来拉二胡的地方,他到底不肯席地而坐,将随身的手帕摊开在地上,才十分费劲地坐下。
今日逢市赶集,恰逢天气明媚,陵阳城内又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白岁寒将二胡搁在腿上,垂眸细看,指尖凝力,摆好姿势,断断续续地拉了起来。他长发微落,不多时发丝就飘下,掩去大半张脸,目光又冷漠,不看别的地方,只盯着二胡琴筒,全然不似卖唱乞讨的模样。
是以他这么期期艾艾地拉一天,也讨不到几分钱。
“叮当――”一枚硬币丢在他面前摊开的琴盒里,白岁寒运弓的手略微停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丢硬币的是个不足岁数的小孩子,那小孩许是特意来扔,扔完转身就跑,远处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含笑等他。
他收回视线,无波无澜地继续拉二胡。
陵阳的每一天都那么无趣。但那些人来来往往,或哭或笑,生动得像活在另一个世界,一个所有人都无灾无难到公卿的完美世界。
临近黄昏里,人都走得稀稀落落。归家的归家,回乡的回乡,白岁寒也撑着拐杖往鞋儿胡同走。街道上不复白日里那么繁华,但夕阳染黄的绿树并鼓楼,也别有一番古朴悠远的韵味。
白岁寒是发现熟悉的那条路的街景,望到胡同口斑驳生锈的铁牌子,才惊觉自己居然无知无觉地绕回了斜阳胡同。
他在胡同口的那棵百年大树下徘徊不定,忽然有几个散学回来的小孩子笑闹着跑过去,他犹豫片刻,出声道:“小朋友……”
跑过去的男孩女孩都有,但乍一见到这个撑拐杖、脸上还有恐怖伤疤的怪人,几个还在读小学的孩子都吓得不轻,撒开脚丫子就跑。只有两个小男孩过了许久,又折返回来,身上已经没有书包,其中一个畏畏缩缩地问:“……叔叔,请问您、您有什么事吗?”
白岁寒稍有怔然,才反应过来那句“叔叔”是在叫自己。他心中五味杂陈,俯视着这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磨了半晌的牙,才冷静下来,缓声问道:“你们知道住在这里的一个叫做谷蕴真的人吗?”
观山拉着观海的手,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白岁寒的脸,一眼之下又吓得猛地闭上眼睛,说道:“蕴真哥哥就住在我家隔壁……”
白岁寒问:“他今天在家吗?”
观海躲在观山身后,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摇头小声说:“不在,前几天有人闯空门,他就搬到陵阳最有钱的那个池家去暂时避难了。”
观山睁开眼睛,用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喊道:“叔叔!你不要伤害蕴真哥哥!他、他是个好人……”
这孩子话音里都有哭腔了,白岁寒啼笑皆非地让他们离开。他扶着拐杖,心内又慢慢泛出两点酸楚,心想,莫不是这对双胞胎怕他给谷蕴真脸上也划一刀?
他在天真的孩童心中,竟是成了那样险恶的穷凶极恶之徒么。
白岁寒用手指在左脸上,将那道伤疤从眉梢抚到下巴,触手极为凹凸不平,可见它当时有多深。他记得光是愈合就消去大半年,自己又分外不珍惜,伤口不知道再次裂开多少回,暴力的原始划伤与粗糙的愈合过程便令这道疤痕非常丑陋。
他在夕阳下扶着墙,久久伫立,好像突然间失掉了踽踽独行的力气。
“岁寒。”
这声音有些耳熟,白岁寒回过头,便看见难得穿得Jing神抖擞的林闻起,逆着夕阳光,脸上洒满yinyin的笑意。他快步走过来,眸中含着惊喜的光,殷殷切切地问道:“你是特意眷顾我们逐香楼的吗?为了我。”
白岁寒才发现,他停步的地方,离逐香楼大门口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他略有不解地看着林闻起亮着光芒的眼珠,无情地泼他冷水,道:“不是。”
林闻起眼里的光就黯了些,他敛起笑意,在心里辨认自作多情与自欺欺人的细微差别,又看着白岁寒的脸,笑道:“那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白岁寒撑拐杖往别处走,冷冷道:“不需要,离我远点。”
可惜他虽然不是半身不遂,速度还是很慢,辛辛苦苦走了半天,还没有走出林闻起的视线范围。就在他快要拐弯,成功离开身后那人的目光时,林闻起不知好歹地走了过来,缀在他身后。
这下算是永远也走不出他的视线范围了。
白岁寒不知哪来的薄怒,拿拐杖的手指指节都掐得发白,他道:“叫你离我远点,听不懂吗?”
“听得懂,但不想听。”林闻起冷静地说,“你可以拒绝我,但不可以不给我追求的权力。”
白岁寒便冷冷地看着他,一缕金色的夕阳余晖染在他眉眼上,令那张微有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