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好在恰巧此时,有人大发慈悲地敲了敲门,把他从这个过于灵慧的孩子为难的困境中解救出来。只不过一回头发现来人是池逾,他的神色便有些古怪了。
池逾向来粗枝大叶,没在意谷蕴真的表情,靠着门口用他纨绔少爷的不屑语气道:“见微,一天天的净在那琢磨什么?孔圣人的话你挑什么挑,谁也没叫你把论语当作醒世格言供起来。读书就读书,别搞那些旁的,先学会了才是正经。岁寒什么意思你懂吗?就在那挑挑拣拣。”
论牙尖嘴利,苏见微比起池逾还是小巫见大巫,毕竟他那些话还是从这个人身上学的,现在又还小,自然无法青出于蓝。苏见微“哦”了一句,低头继续练字,写了两个字,又说:“池逾期,你不是过几天要去西洋吗?记得给我带口琴,我只要最贵的。”
谷蕴真默默小声道:“以勤俭节约为荣,以奢侈浪费为耻。”
池逾就轻声笑了,那笑声颇为悦耳,叩门道:“我知道了,哪里能忘呢,回头一定给你们带。”
这个“你们”就非常意味深长,苏见微倒是专心练字,不觉有异。谷蕴真却明白池逾说的是折柳那天,随口答应过的甜食,终于忍不住微微侧过脸,去瞧有一段时间没有声息的门口。
池逾没走,还站在那里,笑眼飞扬,这么一个翩翩公子,望着人笑得如此美好,倒很能抓人心肺。不知道这人平时寻花问柳,是不是也用这副迷人温柔的面具去蛊惑人心。
谷蕴真一般是下午授课,今天却在池家被苏见微拖着多问了许多问题,延了回家的时间,出门时天色浓黑,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恰好遇见来书房的池逾,池逾有些意外,随口问:“你怎么这么晚还不走?”
谷蕴真见他快步进了里间,在里面翻翻找找,动静颇大,担心这人把自己整好的书弄乱,便临时跟进去。就见池逾站在某个书架前,手里掂着几本旧书,右手覆鼻,靠着架子偏头打了几个喷嚏。
“啧,这么多灰……”池逾一句话没说完,又打了个喷嚏,他在身上摸纸巾,但在家里池逾穿得随便,这人素来享受照顾,随身并未有擦拭的东西。正准备不拘小节地用衣袖,一方手帕便递到他面前。
池逾便接过来,道:“谢谢。”谷蕴真瞄他怀里的书,封面看起来相似,似乎是系列丛书,最上方的一本是传统刻画的青色缠花图案,书名是《中国戏曲赏析――牡丹亭》。他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抬头看池逾,这人也笑着,把手帕收回袖中,轻声道:“Angel?”
谷蕴真没有学过英文,只知道是苏见微调皮,给他取的外号,这几天一直这样叫,于是不无埋怨地说:“见微那个孩子实在太顽皮了些……平时总是故意拿歪理堵我就算了。上回不小心被他看到我的小字是安,他一开始没大没小地叫我安哥,后来慢慢演变成这个洋文词,Angel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笨蛋还是傻瓜啊?”
“当他的老师还真是辛苦你了。”池逾笑道:“不过苏见微性子随我,光明正大地骂,偷偷摸摸地夸。所以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喜欢你的。”
谷蕴真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微微晃荡,像波澜微动的一池湖水。比之昨天,他好像变了什么,眼神坦荡无畏。池逾看着,不由自主地便想伸手,虽然他也不知道伸手要做什么,好在双手捧书,于是顺理成章地免去了这个烦恼。
他到底还是不肯正经说话,腾不出手,也要低下头附在谷蕴真耳边,低声:“悄悄告诉你,Angel的意思……是神仙哥哥。”
谷蕴真听了,镇定自若地岿然不动,冷静道:“哦。”池逾起身后发现他居然没有脸红,疑惑不解间,谷蕴真猛地砸来一个问句,差点没让他手抖把书掉一地。
谷蕴真问:“池逾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池逾很快理好神情,微笑道:“一个绰号而已,你没有吗?”
谷蕴真只觉得他的笑很虚伪,于是沉默地摇摇头,转身便要走,他已经快要走出这间狭窄的图书室。身后抱书发愣的池逾却忽然迟疑出声,说道:“谷蕴真,下次告诉你。”
谷蕴真走后,池逾在他坐过的书案旁坐下,把那几本戏曲赏析放在一旁。看到往日空荡的桌面多了许多东西,他没规没矩地翻出来,发现大多数是苏见微稚嫩的笔墨,大抵最近在教练毛笔字。
不过翻到最下面,几个端正秀气的字映入眼帘,池逾便知道,这定是谷蕴真的杰作了。
大概教苏见微这件事真的很令人痛苦,所以这张白纸上写了两句抱怨的话:“长缨在你手,何时缚苍龙?”“待到秋来九月八,你花开后百花杀!”
池逾忍俊不禁,他倒是听过不少次谷蕴真被苏见微问得答不上来的场面,只是没想到谷蕴真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他饶有兴趣地继续往下看去,下方的句子竟出人意料的风花雪月:
“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锦屏人忒看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