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少女目光澄澈瞳仁漆黑,望着人时眼睛如碧波荡漾的湖。她眼底映射出对面人的倒影,几乎要让人疑心能被溺毙其中。
谭云闻言,一低头就对上这样一双眼睛。
年轻、漂亮,清透得不经世事沧桑,充满疑惑不解。
她被问住了神,同时也被那双眼睛摄了一秒魂,回答谭英的提问时便显得底气不是那般足:“小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你没有父母,师父养你教你,将你自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养到如今这般大,他老人家的话,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说到最后,语调已逐渐转得严厉,十分有门派大师姐的派头。
谭英听见,不服气地暗暗扁了扁嘴。
可是她又无可奈何。
毕竟头顶“大山”被搬了出来,饶是她平素强得和花果山那胡天胡地的皮猴子一般,到此刻也不得不服软。
因此,无话可说的谭英只好讷讷点头,算作回应。
见她点了头,一旁的谭云倒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何尝不知这婚事来得莫名,可师父这人是个说一没有二的性子,他做出的决定鲜少能有回旋余地,再说,那头周老板身家品貌都是上乘,至今未见什么不足之处,也未尝不是个良婿。
不定小九还真能就此攀上高枝,自此麻雀变成凤。
想到这,谭云稍稍安了心。
她看谭英仍有些眉头紧锁样子,便放柔了声音,低声宽慰:“开心些,小九。小九今日要做新娘,定然是最美的新娘,保管教周老板一眼失了魂。”
谭英才不想这样,所以不接她的“马屁”,只是抬头看她,眼眉耷拉着,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
谭云被她这个表情逗得一乐,可转念想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马上要嫁出门去,往后便是别人的妻、别的孩子的母亲;周老板祖籍山西晋中,离京城少说有千里之遥,他又常各地奔波,说不得日后也要带累得小九同他走南闯北,如此一来,自己与她还不定能见到几面,当下也没有了玩笑的心思。
于是,她收敛心神,正色严肃地同谭英说:“好了,不说别的了,眼下正事要紧。过会子周老板便要来迎亲了,你也须得拾掇拾掇。”说着,推着谭英便往院子后面的浴房走。
谭英被她推得一趔趄,本想要拒绝,可触及她的眼神,终归是什么都没说,认命一般随着她走了。
院子里,日头慢慢升高了。
狭窄逼仄的小院被蒙上一层金光,令本就明亮干净的窗更明、瓦更净,而洒扫一新的屋檐与门框俱都挂满了红绸,远远看来,红通通似火一般,俨然是一派极热闹的景象。
谭英洗浴干净后从浴房一出来,见到的便是一片刺眼的红。
她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好像不认得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院般,怔愣愣站在浴房门口,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好在紧随其后的谭云解救了她。
谭云挽住她的手臂,引她往前院卧房走,一面走,她还一面絮叨着:“看日头不早了,周老板派来的喜娘应当到了。”
谭英手臂受制,挣脱不得,好在她也没什么旁的花花心思,便任由谭云去了,随同她往前头走。
两人踏进前院,扑面而来便是漫天盖地的红。
房檐下、窗台边、还有高高的门楣左右,只要目光所及之处,便没有一处不挂红的。
谭英何尝见过这样的场景,当下就脚步停滞,踟蹰起来。
好在院子里的师兄们早就忙完了,此刻已闲了下来,一看见她来,人人面上都是喜色。也不管她表情如何纠结,纷纷涌上前来,争先恐后地同她说话。
“小九,恭喜恭喜!”
“师妹,新婚大喜!”
“九妹,百年好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唯恐落后。
被这样一闹,谭英心里的疑虑茫然倒是消了大半,她丝毫不扭捏,抱起拳来,同众师兄们一一道谢。
正笑闹时,周家的喜娘便来了。
那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皮肤白皙体态略丰,上穿一件暗红色对襟宽袖薄棉袄,下穿蓝色镶边马面裙,面朝着人时始终笑容可掬,看起来倒是极面善。
因这是原先就说定的,喜娘喜服一应事务皆由周老板那头安排,因此谭家班众人见到她来便无人意外。
不光如此,那喜娘还带了两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二人皆低眉顺目的,一人举妆匣一人捧婚服,一到地方来便极有眼色地向谭英行礼。
谭英自忖受不得,正要退开一步,就见喜娘笑盈盈上前一步来,热情无比地执了她的手,宽慰般开口:“姑娘真是好福气,觅得周老板那样一位佳婿,往后定能与周老板琴瑟和谐。周老板年岁虽大了些,可我冷眼瞧着,是个知冷热的主儿,”说着拍着她的手,又连连叹息:“这礼,姑娘受得。”
短短时间内,谭英已不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了。好似她嫁给周行云是高攀,是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