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二岁的孩子生得老成,身上几乎没有孩童的稚气,只有少年的俊秀和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他看着两年多未见的汪直,还没等想好怎么和他客套,就一把被汪直拽过去,“来来来,跟我一起看美人!”
朱佑樘愣了愣,随即笑出声。
汪直清狂未变,少年心性。
他低头和他一起看去,看展开的画卷上一个一个美丽少女。
朱佑樘打趣他,娘娘要给选儿媳妇儿了。
汪直说,你觉得哪个好?
“我觉得都挺好。”说完他忽然反问,“哥哥想娶妻?”
“啊,有点。”他吐出口气,“我还挺喜欢娘娘和爷爷那种。吵吵闹闹,热热闹闹的一辈子。”
他忽然极其难得的带了点儿惆怅,“若不是在宫里,爷爷和娘娘可是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了。”
朱佑樘垂眸没有说话,那股惆怅也就片刻,汪直“唔”了一声,重新去看手里画卷,先是兴趣盎然,最后索然无味,啪地把画卷一扔,仰坐在榻上,“算了吧。人和画不一样,算了算了。”
朱佑樘歪头看他,慢慢地道,“哥哥不喜欢?”
“哪儿论得上喜欢不喜欢啊,人都没见过,算了。”
“哦。”朱佑樘已经隐约有了成人的样子,他坐在汪直旁边,忽然皱眉,说你怎么伤了?
“上战场啊,殿下,刀剑不长眼睛的。”
朱佑樘默然了一会儿,“那就别去了罢。”
“开什么玩笑?我不去河套谁守?眼瞅着这鞑靼还要来犯边,过了大同就是中原腹地,还要再让蒙古人来叩一次城门?”
说起了自己祖父的丑事,朱佑樘默然,汪直却不甚在意,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扬起脑袋跟他说,“东宫的宫女你可别乱睡啊。”
朱佑樘震惊看他,一张白玉般的脸微微泛红,汪直特别认真地看他,“你现在岁数小,身体又弱,女色上把不住,对身体不好不说,还给言官留把柄。”
太子这时候终于有了点少年该有的手足无措,他嚅嚅地道,“我才不会呢……”
汪直忽然托着下巴看他,朱佑樘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他稍稍往后退了退。
汪直忽然说,“你要是个公主就好了。”
少年脸上的红越发重了一些,他垂头,看着自己脚尖,“我既算是公主,也不会嫁给你啊。”
“……倒是。”他点点头,想了想,忽而一击掌,“不对,有办法的!”
他兴致勃勃瞅着朱佑樘,说你看你若是个公主,那我就去司礼监,肯定是我来给你选丈夫咯,到时候我就给你选个痨病鬼不就完了?
朱佑樘觉得这思路有点奇诡,自己跟不大上。
汪直继续说,你看哈,给你选个痨病鬼,保证你刚嫁过去就守寡,你的公主府归我管对不对?
朱佑樘愣愣点头。
汪直伏在椅背上,笑眯眯看他,少年俊美清狂,眼角眉梢都是风发意气,他说,那我就可以霸占你了啊。
朱佑樘手一抖,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汪直觉得自己说了个绝好的笑话,得意洋洋,转身啪嗒啪嗒往外跑,说你这儿有什么夜宵?我饿了。
朱佑樘慢慢俯身,捡起来,却原来是根玉簪,已经碎成两段,他攥在手里,默然片刻,扬声道,有ru酥,你要吃么?
外面传来汪直轻快一声,好,咱俩一起吃。
☆、第五回
五
汪直离了京,把吵成一路的万贵妃和皇帝抛诸脑后。
——万贵妃到底还是没有拧过皇帝,在这点上她有一种奇异的民间妇人的软弱,当皇帝对她说,此乃军国大事,你懂个什么的时候,就总能震慑住她。
汪直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一年之后,黑石崖大捷,汪直以军功加食米三百石,位居所有掌印太监之首。
成华十七年七月,汪直总督军务,皇帝赐他制敕,令各地镇守、总兵、巡抚均受其命令,如有违背,军法处置。
他这年只有十八岁。
然后,在权势到达顶点的时候,他开始迅速的滑落——
十八岁的少年就像一柄再无用处的良弓一般,被挂在了朝堂之上。
成化十八年,汪直被任命为大同镇守太监,而他手下的京营士兵被悉数召还。
同年三月,西厂被罢。
这一连串目不暇接惊心动魄的交锋之间,汪直寄给东宫的信却岁月静好,信中的汪直与大同的汪直,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他会在京城尚溽热的时候给朱佑樘寄去一片金黄树叶,随信五个字,北地第一秋。然后下一个包裹里是兀自包着青皮的核桃,随信一句话:炖鸡好吃!
他在信里絮絮叨叨,说我见到我偶像杨继宗啦!!他回家奔母丧,我在灵堂前磕了头,规规矩矩走到祠堂的哦!!好远好远!走过去的哦!!!但是我有点太兴奋了,得罪偶像了,被偶像骂了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