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笑,不论。
这场席面阔气、热闹,中午热闹到晚上天黑透,人才三三两两地散了。北屋头的窗全开了,风卷着帐子动。
席末梁景笙给灌了几盏酒,一张脸热到颈子根儿,搁床上躺着迷迷糊糊,一双眼睛热热的亮着,翻身拿指头划拉顾麻子手臂,怨他:“你、你咋不帮我喝酒哩?”
顾麻子喝了酒没醉,皱着眉瞧他,碰他烫着的脸,“那会儿我没注意着。”
梁景笙吃吃地笑,像是赧似的,挪挪靠近顾招怀,小声的:“我喝酒想上茅房,回来时候你猜咋啦?”他不等顾麻子应,紧接着,笑得傻气:“有个军官哩,他把我当柱子搀,呐,就搀着这儿。”
顾麻子沉下脸,抻手让他抓,跟到了梁景笙的腰上。他还在傻气地笑,温吞吞同顾麻子说话:“吓我一大跳。”
“他故意摸你哩,什么搀着!”顾麻子掐他脸蛋瓜子,有些气着,手掌在他衣裳下头的腰蹭,蹭得有些疼,梁景笙扭着不让他碰,打他手,“他不晓得,你还不晓得嚜,我是男娃娃他故意摸我干嚜,硬巴巴的,不好摸哩。”
他不晓得自己把顾麻子堵气着了,挪着又往顾麻子身边靠,他莫名气着,不让他近身,骂他:“你这傻瓜蛋子!”
梁景笙只管笑,迷糊着眼睡觉。
11
老黄牛驮着他飞到天上,把他搁云上睡了一觉,轻飘飘,软绵绵的,又把他驮着下了凡。梁景笙做了一夜的糊涂梦,睡醒筋缝儿都在酸。
王妈在屋外头候着,听见里头唤,掸着围裙上的灰,跨过屋门槛。床上帐子还没勾起来哩,梁景笙揉着模糊眼,呆坐在窗沿,软着嗓子问:“当家的上哪儿去啦?”
王妈走过来起帐子,瞧清他“呀”了一声紧跟着笑,到柜子前给他拿镜子,边叠被子边答:“当家到前院跟账房先生对账哩,早该对了,这都四月底啦!”
梁景笙皱眉瞧自个儿的肿眼皮,指头捏着拉,“王妈,往后我再也不喝酒哩,辣喉咙不说,眼睛也成核桃哩。”
“哟哟!”王妈打他的手,“姨nainai咋能这样捏哩,别捏丑喽!”她给梁景笙揉眼睛,横着眉骂:“都怨那些臭当兵的!喝酒喝酒!酒是他们的命!”
“待会儿我给姨nainai拿毛巾敷敷,嗳哟……”她长吁短叹,“这可咋的见人哦!”
眼皮肿眼睛便涩涩的痒,给梁景笙揉得有些红,搁镜里自个瞧自个儿发笑,“我小时候给蜂蜇过,也是这样肿哩!王家丫头笑话我,说我是猪头脸子呐。”
王妈给他逗得弯腰笑,给他顺头发,“姨nainai咱不兴这样自贬份儿,要说皖城头里别家的姨太太,我也瞧过不少,比得上咱nainai的,没几个呢!”梁景笙不应她,晓得应她便要没完没了了,王妈顶会拍马屁哩。
不止是宅子账上的事儿,还有些步兵团的事儿得理,下边三个营长不服他归不服他,大点的事儿却也不敢自做主,出了事他们担不起,全搁副官送到前院书房。宅子里这位账房先生姓许,聘来有几年,账面上倒没什么问题。上头老子严厉,下头儿子便也不敢弄事儿,顾世炎十九了,正是最容易给女人骗的时候,账上却清清白白,至于大nainai有没有私下里贴补他,顾麻子不管。二nainai、三nainai各自把膝头两个儿女带回乡下,支了两笔大钱,同去年的份儿一样,没啥错处。还有一大笔的,是三个nainai同别家打牌输的钱。
顾麻子苦出身,宅子里明令不许抽大烟,打牌这项便准留下来。毕竟女人扎堆的地方,没点消遣便围着诉苦,苦嘛,是越诉越有,本没有的,也得给别人挑出点儿来,一觉得苦这心就空了,空着空着就要拿点东西填填,这大烟就吸上了。
皖城军每月给顾麻子开大洋,比起平头百姓子算多,三百大洋。抛开他的各处私产,养活这大宅子里的佣人、太太没大问题,但也就阔不了。军里不服他的,除了瞧不起他土匪出身,另一面儿呐是嫉妒,他不露财,但皖城军里人人都知道他阔,晓得他乡下有田,城里有铺子。领着三百大洋,要理的事儿不少,受的气也不少。管着步兵团的旅长姓夏,娶了七个太太却没个一儿半女,脾气可了不得,gui毛事儿多,每回顾麻子和其他团团长汇报军情,没个大半天不算完,好似他们是他家里姨太太,听他拿酸话刺耳朵。
顾麻子搁书房一待便是一上午,处理大多是掠寨子的事。军饷得发,这大烟就得种,可不是哪个寨子都答应给皖城军种罂粟,谈不了只能抢,一拨拨的兵过去,一爿爿的罂粟种上,开那粉的、红的、白的妖冶的花。这世道坏了,也只能更坏下去。
他在前院吃过午饭,伸着腰骨头回后院,远远便瞧着一地的笋壳。姨nainai带头剥着,丫头、妈子自然不能闲,这可苦了王妈,一身白rou贴着褂子料,润润的沁出汗来,见顾招怀来了,苦着张脸:“当家的,你可劝劝姨nainai哩,这哪能是她干的活哟。”她红着张大脸盘子,不像可怜四姨nainai,倒像让顾麻子可怜可怜她。
再瞧梁景笙,哪还有个nainai样儿,卷着袄袖子,在那儿默不作声地剥,头发丝儿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