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根小圆柱上,她抽出头端带起链条,毅然将它抛在身后。
没有人能冒犯女王的威仪。
锁链坠地发出清响,无冕的女王只身坐在琴凳上,群臣无声。
看似柔弱的身形,透露着女性温婉的手指,从第一个白键滑至最高音。
她说:琴啊,你该醒了。
钢琴便真的醒了。
它雄壮的回响,将所有雄性的高傲粉碎在地板上。
快板,辉煌的旋律像在大厅中铺开一卷史诗。
被绑在马背上的英雄,粗犷的三连音下是依旧坚毅不屈的脾性,稍快板却带出他内心的柔和。即使被放逐,几近垂死,在半音阶的短旋律的窒息里依旧抗争。上帝不允许让这样的英雄死去。不能杀死他的,只会让他自烈火重生。
音乐之神在上,这是怎样疯狂的演奏?
他们看她挥臂抬指,用一架钢琴发出交响乐团般的声响。她好像不知疲惫,这些密集的双音连奏,越发雄浑的声场,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这又是怎样细腻的演奏?
每一个音都那么清晰,尤其那段舒缓的旋律,触键感简直高级到骨子都沉醉。充沛的情绪感染力,层层递进的表达,除了耳朵,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高呼畅快。
如果不是那头黑色的发,如果不是那蓬松的裙,如果不是那如蒲柳般纤柔的手……众人几乎以为是李斯特在弹琴!
这几乎是只有匈牙利人才能弹下来的篇章。
这也是只有李斯特才能写出的魔鬼旋律[3]——教所有心被蛊惑,让所有理智疯狂,想接近却只能跪倒在他五线谱上音符法则里的崩溃。
钢琴停止咆哮。
少女的手停在半空。
“你可以轻视我,先生,但您不能污蔑那三位绅士——他们的人格是如此高尚。”
“我弹完了。请告诉我,我有资格拥有那三个签名吗?”
少女清澈的琥珀终于露出她的锋芒。
“你绝对配得上,钢琴家。”
作者有话要说: 人刚下火车,看着app没更新傻了。
开了后台……是我出门丢存稿箱时调完时间后,没点确定。
*
【注解·op.26】
[1] 赫拉克利特:即“heraclitus”,古希腊哲学家。他创立了一种“变”的哲学,含有辩证法的思想。
[2] 维克小姐:指“克拉拉·维克”,德国女钢琴家,十九世纪音乐界的“女神”。维克是她的原姓,婚后她改姓“舒曼”。
这会她和作曲家罗伯特·舒曼还是一对苦命鸳鸯,被父亲强制和恋人分开。
[3] 李斯特写出的魔鬼旋律:这里指李斯特《超技练习曲》第四首《马捷帕》,特指s.137的版本。
此版《马捷帕》是李子的第二版,是第一版的生级,也是最难的一版,现今的《马捷帕》是这一版的降难度后的作品。
s.137首版在1839年,修订时间是1838-1839年间。这里是私设,李斯特送欧小姐练习曲集的时候,这一首改好了。
第27章 Prelude·Op.27
【楼上的肖邦·楼下的你】
倚着巴黎音乐协会二楼露台上的大理石雕花栏杆, 李斯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如果瞧的仔细些,还能在他惑人的双眼末端见到些许纯洁无瑕的闪光。
不刻意经营自身外在形象,不开启魅力光环的时候, 这位来自匈牙利的金发钢琴家, 可以如神域的婴孩般圣洁。
有些困顿的李斯特慢吞吞地扫了眼躲在栏杆边缘的肖邦。好友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只盯着楼那片下算得上冷清的空旷大厅。他顿时心里便冒出一连串委屈的咕咚声。
匈牙利人懊恼地叹着气,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波兰人言听计从。
“弗朗茨,大清早不要叹气,影响心情。”
“……”
李斯特有预感, 他脸上的完美微笑应该又有gui裂的痕迹出现。
好友这句话十分有意思。
在外人听来,重点在“不要叹气”上, 应当是在安慰、开导他;但在他听来, “影响心情”才是被说话人着重强调的, 而且没猜错的话……是种嫌弃。
匈牙利人的困顿瞬间消失,他此刻只想冲着一脸淡漠的波兰人耳边大声嚷嚷:
混蛋弗里德, 打搅我睡眠的人是谁?求我来这的人是谁?我、你的好友弗朗茨, 也是有暴脾气的信不信?
……
可怜的李斯特先生一大早就被肖邦掀了被子,差点被惊吓到灵魂出窍。
他呆滞地看着波兰人兴冲冲地给他拉开窗帘,用光线刺醒他的眼。然后某人立即下楼, 在普雷耶尔钢琴弹响《c小调练习曲》[1],饱满而富有激情,直接让他再无入睡的环境。
“你疯了,弗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