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惊愕的蓝眼睛里倒映着少女嬉笑的脸,仿佛世界都定格在此刻。
呼吸、心跳、思维全部停滞。只是被那双明媚的琥珀注视,他的一切都被她强硬却温柔地锁住了。
欧罗拉像一只猫一样, 即使在餐桌上, 她也是那么轻盈。肖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挪动双手,就如餍足的猫晒完太阳后在房顶上漫步般,渐渐将他们的距离清零。
她的问句带着迷蒙般的诱惑,脸颊似乎传来她温热的呵气,他那颗暂停的心脏瞬间又开始心律失速。
除了那一晚, 肖邦从未如此贴近欧罗拉。
但那次的拥抱也好,安抚也罢, 全都是青年理性又绅士的表达——他没有见过少女这样的模样, 即使知道她举手投足都纯洁得不染一丝旖旎, 但早已萌动的心脏却在骨子里镌刻的礼仪束缚下,发疯似的在他耳边高呼海妖。
真是卑劣的行为。
他怎么能用这样的词汇去描述他的未婚妻?
指甲与掌心的冲撞总算令肖邦思维恢复。短促的呼吸给他带来热烈却又不安的情绪,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快些拉开距离, 否则他所期待的故事一定会失去控制。
青年努力稳住视线,灰蓝与琥珀隔着空气重叠在一起。
他调动所有的力气去维持波澜不惊的话音。
“小姐,我以为……佩蒂特女士对你的礼仪教导是有效的——但看看你的行为?”
“呀!”
像是往屋檐上扔了块鹅卵石, 正在她的世界里逡巡的猫咪被吓了一跳。在肖邦的提醒传到后,只见欧罗拉愣着审视自己一圈,便惊惶着闪下桌子。
少女手足无措地捏着她的裙摆,偏过头不敢看他,方才的神气与大胆荡然无存。
青年甚至能看到她染上微粉的天鹅颈。
“我、我不是这样的, 弗朗索瓦——”
“就是、就是……嗯,情难自制,毕竟你吃姜饼真的太好看了……我、我再去给你装一盘!”
他看着他的山雀小姐一抄手, 桌边的瓷盘就被她揽在怀里,风风火火地逃离他身边。
青年终于松弛下来,他瘫靠在餐椅上,闭上眼大口地喘息。
我的傻未婚妻啊……
问我想不想跟你弹琴,和你的行为以及姜饼有什么必然联系?
你也会为我失控心慌吗?
为某个可能存在的苗头,呼吸归于平静的肖邦,眼中竟晕染出沉溺的笑意。
他站起来,离开稍后会有姜饼点缀的餐桌,走向那台和他头发同色的三角钢琴。
掀开琴盖,钢琴家的中指轻抚过整洁的白键。第三指是他最偏爱的手指。骨质贴片的质感从指腹开始,将他弹琴的渴望慢慢唤醒。
这台木色钢琴,本是肖邦挑选出来用于普雷耶尔音乐厅演奏的。但他演奏会的次数屈指可数,与其将它放在音乐厅里寂寞地等待,他更乐意欧罗拉每天都让它歌唱。
手指在白键上微微耸动,但青年控制得很好,并没有碰响钢琴。
肖邦已经很久没有弹到他喜欢的钢琴了,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叫嚣着想念。神知道他要有多克制,才让自己不揭去作家先生的外衣,去回应少女那句问话。
欧罗拉,我想和你一起弹钢琴。
想到……如果这台琴上和你合奏的第一个人不是我,我就会嫉妒直至窒息。
青年盯着琴键,想起方才金发的匈牙利人那么轻易就坐在这张琴凳上,坐在他爱情归宿的身边。
虽然不怎么喜欢贝多芬的音乐,但此刻肖邦头一次赞同,这位音乐大师的轰鸣伴奏,确实切合他的心情。
我也想坐在这里。
幸亏弗朗茨没有兑现联弹的提议。
“弗朗索瓦,你果然……很喜欢钢琴呢。”
“怎么可能——”
属于山雀小姐明亮的话音在身后婉转成曲,将正陷入内心纠葛的青年惊得一震。
他的手惶恐地抽回,磕在钢琴外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肖邦皱了皱眉,天生敏感的手将痛楚放大。
欧罗拉急忙抓住他想要藏起的手,看到手背上只有一条浅浅的痕迹才略松口气。
“作家的手也很重要……现在该我数落你了,弗朗索瓦,要好好保护它。”
“嗯,我只是,被你吓到了。”
神奇,在少女的指尖碰上他手背瞬间,青年所有的痛都被她消除。
欧罗拉手指的暖真叫人眷恋。肖邦并没有抽回手,也不提醒她松开自己——他发现,被人牵着手是件无比美妙的事。
“要弹弹看吗,钢琴。”
“……我,不会弹琴。”
“我们第一次提到钢琴时你也这么说。弗朗索瓦,弗朗茨·李斯特都是你的好友,你能轻易说出每首曲子的调性,你真的不会弹琴吗?”
歪着头的欧罗拉眼睛里满是探究,肖邦心里的那只军鼓又开始打起进行曲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