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淮心一横,无论如何他都得知道爹娘的消息,眉眼低垂道,“老师,可以收留我吗?”
这是少年第一次对他这么尊敬,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少年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仿佛堕到了尘埃里。
走过了好几步后,宁清远才决定将这颗明珠拾起来,“进来。”
宛若绝处逢生,景淮欢喜地跟了进去。
詹士府虽然不算豪华,几间多余的客房还是有的。
宁清远领着景淮进了其中一处厢房,房间通亮明净,看来时常有人打扫。
若是以往的景淮必定要评头论足一番,可现在一点都不挑剔,丝毫不拘谨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宁清远看到他安之若素的样子,颜色寡淡的唇微微弯起,泄出一抹笑,“有事找我的话,我就在你隔壁。”
景淮不自觉环胸,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喜欢男人吗?”
宁清远定定看着他,景淮的眼神不似过去那般纯透了,可宁清远依旧能一眼看出他所有的想法,他听自己答道,“不喜欢。”
景淮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宁清远时,露出一个感激又讨好的笑容。
宁清远怔了怔,原本朝着外面的脚尖调转了个方向,他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水。
景淮紧盯着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宁清远呷了口水,道出了景淮此时最想听到的那些答案,“你娘还在宫里软禁着,你爹……下落不明。”
景淮的茶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他设想过比这更糟糕的下场,可当亲耳听到时还是无法接受。
宁清远的话并没有说完,“此次谋反的事还未明了,皇上已派大理寺徐常卿去营地一探究竟。”
景淮已听不大明晰后面的话了,像是受到惊吓的人对周围的事物反应迟钝。情急之下,他拉住了宁清远的手,眼睛里的光凝不起来,像是在看宁清远,又像是没有,“我……想见我娘。”
宁清远叹了口气,“你现在还不宜出面。”
云明皇性子多疑,若定远侯真的谋反了,那么第一个处决的便是他的独生子。是长公主以自己的性命相抵,才换来云明皇的一时慈悲,没有下令捕捉景淮。
一阵凉风袭进房间,景淮刚刚出的一层冷汗被吹干,带走了他体表的全部温度。
他打了个寒颤。
有些迟滞的思维,因为这种冷,渐渐清晰起来。
“我要去军营。”
第47章 锦绣花(十三)
晨光熹微,景淮在收拾行李,两人份的。
昨日宁清远说会在今天早朝时求一个恩典,然后跟他一起去军营。
景淮同意了。
虽说皇帝放弃了将景淮软禁在宫的想法,但景淮要想自己一个人出城也是非常难的。
由皇宫到上京城,囚笼不过是变大了一点,却已经是皇帝最大的慈悲了。
景淮自嘲一笑,以前在这上京瞎玩的时候也没觉得这里是个囚笼,心境到底是不同了。
宁清远下朝回来时步履略有些匆忙,脸色冷凝着,看见景淮的时候步伐一顿,接着放缓了。
景淮将包袱打了个结,冲他嫣然一笑,“我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宁清远却摇摇头,“不去了。”
景淮正往肩上跨的包袱因为动作的停滞挂在了半臂上,“你……不想去了?”他以为宁清远反悔了。
也是,他们之前还是敌人,人家又凭什么帮他?难道就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甚至他觉得并不存在的师生情?他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无所谓,他一个人也可以,可心里却有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蔓延开来。
宁清远定定看着垂头丧气的景淮,他那双浅透的眼瞳倒映出眼前少年的眉眼,便如同一团明色的松脂,囚困住了无路可逃的小小虫豸。
他告诉了景淮他在朝堂上知晓的事。
景淮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此时下着雨,街道被打shi,路上的行人只有他一个,他走路的姿势很颓废,丧失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如同一具毫无灵魂的行尸走rou,可这具躯体又保留着丁点意识驱动去往一个目的地。
他的眼神空洞无神,灵魂却在疯狂地嘶吼呐喊着不甘。
他家老头子,死了!
娘亲在朝堂上撞柱而亡!
义兄,被抓进大牢里生死未卜!
不过短短的几日,他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一个。
他的眼眶干涩,想哭却哭不出来,胸腔里传来沉闷而清晰的破碎声,是什么碎了啊?心吗?可他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呀?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鸣,连带着躯体也一起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爹娘,做错了什么?
是谁害了他们?他沉闷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脑海里闪过的每一张熟悉的脸都看上去那么虚假不可信。
他已经走到了天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