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好友相跟到病房门口,喜鹊扭后头来,通过走廊,瞥一眼门厅中的吴长东和海纳,小声儿对文景道:“那爱孩子的劲道儿,倒象海纳的爸爸。”
这煤矿工人的说法与大夫的建议不谋而合。喜鹊和文景不禁肃然起敬。快嘴儿喜鹊脱口赞叹道:“对呀。长红的大哥真渊博!”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喜鹊没说完,文景就打断了她的话。这时,两人已咕咕哝哝出了病房。“他这人就这样,你知道他为什幺休这幺长的假?听人说年前煤矿塌方出了事故,他一直没日没夜地在矿上救助难友,安抚死者的家属,放弃了春节回家团聚的机会;现在生产恢复了正常,这是工友们逼他回来补着度假呢。回了家也不闲着,不是替他爹收拾责任田,就是帮邻居家干活儿……”
两天之后,文景母女在喜鹊的陪同下办了出院手续,并到中药房的窗口为孩子买了巩固疗效的中药。当她们返回儿科病房去拿随身携带的花提兜时,来接文景的吴长东已经徘徊在儿科住院部的大门口了。喜鹊望见衣着簇新的吴长东,与送她们入院时判若两人,禁不住就哧哧地笑出了声。捅一捅文景道:“瞧瞧!打扮得象新郎官似的!”文景把挡住视线的肩头的纳儿换一换肩,了见吴长东脸上又架了墨镜,风衣领高耸,正风度翩翩地向她们母女迎了上来。
在走廊尽头她们与吴长东一会合,吴长东就问喜鹊道:“我隐约记得吃猪血、蚕豆就补铁,有科学依据幺?”
文景抱着海纳,安坐在吴长东身后,一路无话。大地在自行车扑哗哗的轮辐声中飞速退去,显得庄重而深沉。
“医生的意见也不统一。有的说是严重营养不良造成了缺铁性贫血,又碰上重感冒;有的说这贫血病可能是先天性的,一时难以确诊,还得耐心观察呢。”身穿白大褂的喜鹊,一手托着刚买的中药,一手提着包糕点;边走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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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提到“长红”这敏感的名字,文景脸上掠过一道阴影,心想:他危难之时,我总是奋不顾身;我困顿之日,他却不知在哪里!心中不悦,言语便短缺了许多。喜鹊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时也转不过弯儿来。它们不知道吴长东对弟弟也很失望呢。他清楚这几天小婶儿红梅花正住娘家,一清早就过前院去告诉长红:文景母女今天要出院。他想把接文景母女的机会让给弟弟,好让这对情人敞开胸怀叙叙旧,将来怎样也该干干脆脆作个了结。不料长红却说他二哥让他竞选村委主任,他正忙着发动选民投他的票呢,哪儿顾得了这些?吴长东想:你尽管开口马列,闭口为人民服务,对情人连这点儿牺牲都不愿付出,配当个村委主任幺?
动,把细嫩的双腿都压麻了。小海容下了车一瘸一拐地没走几步就跌倒了。打一寒禁,尿了裤子。五岁的海容为当众出了丑,又羞又怕而啼哭。文景娘先是心疼小外孙,既而心疼大外孙,同时又亲眼目睹了文景这大的不大、小的不强,没有任何帮衬的艰难处境,委实不忍;进而又联想到死去的儿子,更加不能自持了。
“都是从杂书中拾来的!”吴长东淡然道。
返回儿科住院部门口,一股扑鼻的石炭酸消毒液味儿迎面袭来。小海纳拧着身子、皱着眉头,再也不想进去了。吴长东便顺从地说:“噢,咱不进去!不进去!”又对她二人道:“你们去收拾行李,我和孩子就在门厅内等着。”
“别瞎说!”文景一边收拾她的花提兜,一边说。并向同室的病友们一一道别。
这样,母女们只好背道而驰。文景望着从未拉过平车的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返。与其说是她驾着车,倒不如说是平车在左右着她。望着脱掉湿裤子的小海容面带愧意乖乖儿卷曲在车上的老羊皮袄里,自己原先的生硬态度,原先的刚强便如融化的冰山哗然瘫塌下来。鼻子一酸,长长地涌出两行清泪。
“查了半天,没发现大病。”文景说,“海纳告诉伯伯,医生怎幺给看来着。”
“好些幺?什幺病?”吴长东转过文景身侧,扒到她肩头边逗海纳边问。
“假若文德活着,还能帮你一把;这孤儿寡母的,叫我说什幺好啊!……”老人家情不自禁哭出声来。
“输液。输血。”海纳的小脸儿还有点病态的枯白,但表情却生动多了。她把小胳膊伸到吴伯伯面前,让伯伯看针痕。吴长东顺势就将海纳接了过来,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文景只好依了吴长东。